第三只眼睛看中国
第一章 不要干预中国
内容提要:世界政治斗争的新特点:对内政的干预。 中国是一个控制机制不健全的国家吗?国际干预四原则。对中国失败的干预,原因及后果。毛泽东与邓小平。经济发展过程中断是干预中国的最佳切入点吗?中国的政治改革是一个自然的成长中的过程。
世界冷战格局被打破以后,令各国政治领袖们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一个严酷事实是:冷战时期建立起来的国家间关系的一系列准则也随之发生了动摇。就如同夫妻分室而居而家庭完整又必须维持,家庭成员之间必然要为维持这种尴尬的平衡建立一套行为戒条,当夫妻终于和解或因一方死亡家庭不复存在,这些行为戒条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是,在以后的相当长的时期内,父党或母党的成员仍将继续引用这些旧戒条作为庇护自己的武器,而如果这些旧戒条由于长时期实行已经成为家庭道德的准则,那么家庭冲突的新形式就是新旧道德规范之间的较量与碰撞。
不难理解,当握有足够几次毁灭地球人类的核武器的两大军事集团尖锐对峙时,当世界上的所有国家或地区部分属两大集团的势力范围或利用这种对峙得以保持中立时,世界处于平衡状态。这时维护人类安全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维持平衡。、维护人类自身的安全,人们制定了一系列的戒条作为行为规范。其中,国家间关系准则是最重要的行为规范的内容。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尊重对方的独立和领土完整,构成了国家间关系准则的要点。
一旦冷战结束,上述各原则立即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据和力量。当美军出兵格林纳达和巴拿马时,我们在国际上仍能听到虽然微弱但很清晰的“不许干涉内政”的呼喊;当美国人对利比亚进行经济封锁时,这种呼喊已经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呻唤;最后,对战败的伊拉克内政的干涉、制止索马里内战、检查北朝鲜的核设施、出兵柬埔寨以及制止波黑共和国的内战等行动,已成为全球各大国和所有国际团体的统一行动。虽然这些行动全是针对一国内政的,但是没有任何国家一内政不容干涉、主权不容侵犯为理由加以反对。
旧的国际秩序不复存在,旧的国家间关系准则必将为新的国家间关系准则取代。
中国与西方国家之间存在着很深的误解,除了政治家们出于意识形态的对立而完全不能相互信任之外,在社会一般公众的心目中,对方的政治行为和思维方式也是明显荒唐而不能理解的。
1989年夏季的北京事件发生以后,北京的一位中学生的文章被纽约的报纸转载了。这位15岁的少年对国际社会的联合制裁行动表示了深深的不理解和强烈的愤怒。他说:“中国的事情只有中国人自己才能解决,你们为什么要横加干涉呢?”少年的文章以更强烈的指责结束:“我们的家庭正在平静地生活,邻居们为什么不愿与我们和平共处,反而要干预它,破坏它,挑唆我们家庭成员之间的不和呢?难道我们没有权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吗?”
少年的意见天真而又直率,他的话显然比中国官方的郑重声明之类的东西更强烈地震动了西方公众的心。面对孩子的呼吁和指责,西方公众的心情是复杂而又沉重的。但是这并没有促使西方社会公众去反思自己的行为,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对中国事务进行干预的决心和行动。他们说,必须挽救中国的下一代人。
在不同社会生活的人们常常就一般性道德问题产生完全相反的判断,这不仅仅是由不同的文化背景促成的,更主要的是由对事物本质的不同见解造成的。干预邻居的事务,究竟是否符合道德规范,就是这件事情(指对中国的制裁行动)的本质所在。
西方国家对中国内部事务的干预,被中国一般民众和中国的政治领袖们看作是老牌帝国主义的侵略野心的表露,是与经济侵略、文化侵略并行的政治侵略。这种认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历史的一部分真实。因为自1840年以来的100多年间,西方殖民主义者在发动的几次对华战争中曾大肆掳掠了中国的财富、领土,而在中国共产党政权建立前的三年内战时期,美国作为调停人出现在国共两党之间时,其所作所为不是大失公允就是公然偏袒一方,而这种偏袒又由于被袒护的一方在战争中彻底失败而使美国的形象受到严重损害。以后,对“帝国主义”的这种认识又在朝鲜半岛战争、印度支那战争以及台湾海峡危机等一系列问题上得到证实并进一步强化,从而成为中国公众及其政治领导人的传统的政治心理。当他们带着这种仇视或被虐心理去看待国际社会的对华政策时,得出的结论因为带有历史伤痛的印记而往往偏离这些政策的初始用心和目的,从而构成中国和国际社会的长期隔膜的格局。
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全球的政治运作主要由共产主义的扩张与反扩张、对共产党执政国家的遏制与反遏制的斗争作为主流性内容,所以我们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的例证来说明国际社会(主要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社会)对华政策的善意性以及这种善意被粗暴曲解的情况,一切政策都带有冷战、颠覆、利用的痕迹。但是美国于1971年尼克松总统任内主动打破僵局,与中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并在以后给予中国贸易最惠国待遇,并在中苏发生全面对抗的紧急时刻美国帮助并保护了中国免遭苏联的大规模军事袭击,这些事例虽仍有战略利用之嫌,但是带给中国的好处却是明显的。给邻人以好处,帮助它的发展,应该被公正地评价为善意行为。
干预中国,是不是善意行为?1989年北京事件以后,国际社会对中国进行联合制裁,公开干预中国的内部事务,甚至极不光彩地支持他内部的不得人心的青年反叛者,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 国际干预的原则及其出发点
西方的现代安全概念几乎全部来源于两个方面:一,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痛苦经历的总结性认识;二,对核武器时代毁灭性全球战争的恐惧及防止手段。
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回忆是痛苦的,阿道夫·希特勒及其纳粹党徒的出现,竟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全世界都拖入一场血与火的战乱,人类为自己的这一次错误付出了3亿人的生命代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希特勒所处的时代仍可称为相对的冷兵器时代,他用以屠杀人类的工具还仅限于坦克加大炮再加螺旋推进式飞机。类似的错误如果发生在今天,其结果必将是人类自身的完全毁灭。
于是,人们不得不对引发这种世界性灾难的原因提出许多问题。
第一、 希特勒上台掌握德国这架战争机器是一种偶然现象吗?这种偶然还将再一次发生吗?
历史学家门举证出无数事实说明,正是由于历史和现实的某些巧合和错误,以及这些巧合和错误的更偶然的排列结果,才是希特勒走上政治舞台的。一个血统卑贱、国籍可疑、疯狂鼓吹社会主义的退伍伤残下士,如果不是凭借着无数偶然和历史错误怎么又可能当上德国的最高统帅、国家元首和精神领袖呢?或者说,这种机会发生的概率只有几千万分之一,几乎等于零。
问题在于,几乎等于零并不是零,人类安全需要的是概率为零的绝对可靠的环境。事实上,这一次偶然毕竟导演了血腥的战争和屠杀,下一次偶然发生时,人类还能存在吗?从单细胞生物演化为今天的人,今天的人最终挣脱地球的束缚走向广阔的宇宙,要经过几十亿年的艰苦历程。如果任由这种概率极低的偶然现象一再发生,这一进程只好半途夭折了。人类不能把自己的命运押上运气和机会的赌台。
第二、 消灭这种偶然的机制是什么?
事实上,当时的德国国家机制没有能力阻止希特勒这个被今天的病理学家诊断为精神偏执患者和被虐狂的人掌握国家政权,没有能力阻止他控制战争机器的启动手柄。相反,容克地主的掠夺欲望,大军事集团的侵略野心、德意志民族的复仇心理和工人群众的狭隘的愤怒情绪,这些因素共同浸染和改造了当时德国的国家控制体系,从而使该控制体系成为一个筛选器,从几千万个机会中筛选出希特勒及其党徒。经过国家控制体系的工作,偶然已经成为必然并进一步成为现实。
全部问题都在于国家控制体系。世界大家庭是由许多独立的国家组成。每个国家都生活这许许多多的精神障碍患者、民族情绪偏执者、宗教狂热者以及政治失意者,如果一个国家的控制机制不能阻止他们的臆想和野心通过国家机器去实现,,那么,我们这个世界将永无宁日。我们姑且不去谈那些核俱乐部成员国,如果仅是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小国,其国家机制如果不是阻止而是保证一个鼓吹国际恐怖、宗教偏执和贩毒的独裁者安居其位,这个世界也将是不安全的。
那么,核大国呢?我们发现,全球的安全和人类的命运竟悬系于一个国家的控制机制的安全功能和健康程度。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在国家控制机制的问题上,没有国家边界,也不存在纯粹的内政的概念。
第三、 在上述情况下,国际社会的干预权力和责任。
这个问题是极其严峻的。国际干预行动,特别是干预某一国家的控制体系和控制过程而实现的积极干预或霸权干预,与传统的国家间关系准则和道德原则存在着尖锐的冲突和矛盾。这种冲突和矛盾不仅反映在集体安全与国家尊严和民族自决权力的对抗上。更主要的困难是,一个民族的自然发展状况、过程和阶段性特征往往与国际社会对它的要求相违背。屈就前者,等于放弃国际干预的原则;而独尊后者,必将是现实的对抗与战争。越南战争的教训足以让国际社会记取一千年。
这是人类遇到的许多两难选择的又一例。解决这个困难的唯一办法是在坚持国际干预的前提下对它进行最严格的限制,及限定它实行的范围,又限定它实行的手段。
在现阶段,国际干预实行下列原则:
a. 仅当一个国家推行的国际政策危及国际社会的安全时才可以进行干预;
b. 干预的对象仅限于一个国家的决策方式模型;
c. 以经济限制或援助方式诱导该国决策方式模型的演变及合理化;
d. 非危急时刻不得动用军事力量进行干预; 军事干预的结果不应是强加于一个国家某种决策模型,而仍是诱导这种合理模型的自然生成和发展。
二、 对中国的失败的干预
1989年国际社会由北京天安门事件为契机对中国进行经济制裁,这不仅是一次失败的国际干预,而且已酿成一个笑柄,彻底暴露了美国领导的国际社会的幼稚、盲目和不自量力。失败的原因在于这次行动根本违反了国际干预的各项原则。
北京政府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的成熟和克制态度。即使如此,北京官方披露的事实材料和美国舆论界的调查结果都表明,北京学生界走上街头进行反政府的示威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西方各国的政界、商界和思想界鼓动、支持甚至策划发动的,目的是推动中国的政治改革进程。因此,这可以看作是国际干预的开始。如果我们把这种干预看作是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一种善意性干预和帮助,那么下列各项结果却恰恰与发动者的初衷完全相反。
a. 中国已经开始的政治体制改革的进程由于北京事件的发生而中断, 并在今后的许多年中不会再度起步,或根本无法在达到1989年已经达到的前进点。
b. 鼓吹并实行政治制度革新的领导人被证明是犯了“错误” 而失去对权力的控制。随着新的领导集团的产生,政治改革派作为当时颇有实力的一种自然的政治力量已经消失。
c. 国际干预所显露出的颠覆手段和干涉意识, 极大的伤害了中国公众的民族自尊心,也极大地刺激了执政的共产党的警觉性,而跳动闹事所形成的社会混乱又给加强思想控制和社会权力控制提供了反面对照物,中央集权和一党专政已经成为公民公认的可行的国策。
d. 西方国家全力支持的中国青年民主派知识分子, 从他们在北京事件中的表现以及流亡后的表现看,他们绝不是中国中国政治进步力量的代表者。这些人的民主意识极其淡薄而叛国和反民族情绪强烈,如果北京事件演化成一场成功了的政变,中国的权力由这些青年掌握了的话,不仅是中国的灾难,而且也将是世界灾难的根源。
e. 国际干预在中国失败以后,中国不仅有效地克服了经济制裁所造成的困难,而且在经济发展的速度上创造了世界第一的奇迹,是中国成为全世界最有希望的投资场所和带动世界经济复苏的一种重要力量。
由上述事实我们可以得出下述结论:
1. 中国的政治改革进程是一种自然过程, 它的发生、发展和阶段特征都有着自然的依据,外加的人为的干预或者中断这一过程或者使它异变,绝不会促使他更快更健康地发展;
2. 1989年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干预是失败的, 其主要原因在于它没有尊重中国的现实,违反了国际干预的正确原则;
3. 在今后的某一时期内, 国际社会将为自己的这一次冒失的、不公正的、失败了的干预付出代价。这里不仅指中国政治改革进程停顿而不断给世界造成惊恐,而且指的是中国的经济发展一旦发生重大挫折后极有可能发生的政治异变。谁也不要忘记,中国是世界核俱乐部的成员。
4. 在中国问题上, 国际社会仍然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权力扶持中国的经济发展,当经济发展最终使中国公众和政府都意识到落后的政治体制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主要障碍时,特别是当经济发展最终为政治改革准备了必要的条件时,政治改革将自然地(不排除程度有限的社会动荡)开始。这种选择也并不是皆大欢喜的,因为全力支持中国的发展只能停留在一般性的宣传的作用上,中国经济在面对世界时,更多的将遇到抵制、压迫和毁灭性的竞争。经济交往上的利己性和政治交往中的干预性并行存在于世界秩序中。所以,期望中国的政治改革顺利进行的同时,西方各国必须协调行动从而在国际经济贸易活动中对中国进行切实的帮助、保护、让利以及其他必要的扶持措施。
第二种选择即继续对中国进行不同形式的干预。
中国是个大国,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一是造成其政府的任何决策都存在局部性失误;二是造成事实上的分裂和严重的离心倾向。这不仅为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干预提供了各种机会,而且为这种干预的成功提供了可能性。机会和成功都是诱惑,是干预和反干预成为中国与国际社会交往中的一个不间断的音符。
事实很可能是,国际社会将把这两种选择混合运用,并随着中国经济发展状况和国内政治局势的变化而自行修正其侧重点。
三、 中国政治制度改革的开端
国际干预如果能够成为是一种善意行为,那么它的实质性意义应该是一种有效的国际援助。干预的对象仅限于一过的政治决策方式及程序,即通过国际援助建立起一整套民主的有反馈技能的政治运作制度。根据西方社会的观点,这种援助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种制度不仅将约束该国执行和平与和解的国际政策,而且也是经济健康发展的唯一有效的制度保障。
西方的这个流行观点不仅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偏见,而且在逻辑上也混淆了经济与政治发展上的因果关系。
中国在结束悲剧性的文化大革命以后,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痛定思痛的反思时期。以邓小平为首的改革派在这一时期曾幻想建立起自己的更合理的民主政治体制。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及以后的几个月中邓在公开场合和秘密场合的讲话只有一个主题,及如何在共产党内建立起一种民主的监督与反馈机制,防止再度发生由于领袖个人独裁而把全党拖入灾难这类悲剧。
邓的这个愿望肯定是真诚的,因为他自己就一再成为荒谬的领袖独裁制度的受害者。
邓长期以来始终是被神化了的领袖毛泽东的忠实追随者。这种历史甚至一直可以上溯到共产党在江西省的贫瘠山区占山为王的艰苦时期。邓因与毛泽东的关系过于密切而遭到从莫斯科回来的正统斯大林主义者的整肃。在以后,邓一向被划入毛泽东的派系,并凭借自己的出色才华以及毛泽东的信任而得到迅速提升,直到担任党的总书记。但在毛发动的以纯洁内部组织和清除反对派为目标的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邓即被宣布为党的第二号敌人而被无情地赶下政治舞台。
邓被打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他对毛泽东发动文化革命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以外,更主要的因素可能在于他个性强硬,不肯对另一权威任务林彪元帅和毛夫人江青女士表现出驯顺和服从有关。这一次被打倒,他仍不肯轻易屈服,但是,他真正对党和国家的政治制度的缺陷的深刻认识和坦率承认,主要来自于他以后的经历。
林彪元帅失宠并叛逃以后,邓小平在另一个大权在握的领导人周恩来的支持下得以东山再起。当然,在这一过程中邓本人不得不违心地向毛泽东表示了悔过之意以求得谅解。毛则像一位宽容的长辈,很快忘记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不快并对邓委以重任。不过,四年以后,毛泽东又一次亲手把邓小平打倒了。事实上他并没有忘记过去,他称邓“死不改悔”。
最令人深思的是在第二次被打倒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这时的毛泽东已是垂暮之年,身患重病,思维、语言和行动都发生了严重的障碍。即使如此,这个患病老人仍是中国这艘巨轮的掌舵者。他不仅决定着轮船的航向,而且他的爱憎喜怒也决定着每个政治集团的沉浮与命运。于是,以周恩来和邓小平位代表的一派和以江青女士为代表的另一派就不得不争相在毛的病榻前表示忠诚以求得到他的支持和理解。
这是一个艰难的有伤人的尊严的尴尬场面。而毛泽东却熟练地运用政治技巧,游刃有余地使两派力量保持平衡,并使他比较不喜欢的邓小平的派别在表面上看来稍占上风。这种折磨是非常痛苦的,个人的政治抱负核国家的前途命运全都仰赖那个最高人物的个人倾向和立场。作为一个严肃的政治家,邓小平在当时除了徒唤奈何之外别无他法可想。
毛泽东对邓小平的信任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而且这一变化是极为突然的。根据现在披露出的材料分析,除了江青女士一再向毛泽东进谗言中伤邓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三个原因是毛泽东对邓小平的看法发生逆转。这三个原因也显露出中国共产党领导制度的完全不合理性。
1. 周恩来病逝以后, 毛泽东的病情加重。这样,邓小平不仅失去了庇护者,而且阻断了与毛泽东联系的渠道。这是极其危险的。如果你能够始终在那位老人眼前晃动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讲些冠冕堂皇的话,即使你是错的也能得到极大程度的宽容;而如果你一连几个月都不在他眼前出现,老年人的多疑和轻信都将士你处在极易受攻击的危险地位。
2. 更要命的是三个年轻人的出现。 这三个人中有两个是毛泽东的亲属。在那一时期,这三个人由于资历较浅及未加入政治派别而得到毛的信任,并且成为毛与外界联系以及传达指示的最有效的运行渠道。由于邓小平的行为严肃不苟言笑,他很有可能并没有获得这些年轻人的特别好感。而有证据证明,这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是被江青女士收买的。这位年轻人不仅是毛泽东的亲侄子,而且是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与毛泽东主席之间唯一正式的“联络员”。一方面,来自江女士的信息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源源不断地向毛泽东灌输;另一方面,邓先生的信息则被阻断和封锁。这样,邓小平的处境更加可悲,它的命运及事业竟要由一个年轻人左右了。
3. 最终起作用的还是毛本人。 邓小平与毛泽东之间的最大分歧或根本对立是如何评价文化大革命运动。邓对这场运动深恶痛绝,根本否定。1950年毛泽东曾在莫斯科向斯大林元帅介绍邓小平是个难得的人才,“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在对待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问题上,邓的原则性和灵活性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一方面,他在自己管辖的具体工作方面以整顿为名坚决揭露文化大革命的消极影响并予以清除;另一方面,他又从不正面表露出对这场运动的鄙弃与不满。但是,这并不足以保护他自己,因为他与之打交道的是一位病重的老人,而这个老人又握有统治国家的绝对权力和权威。
老年的毛泽东以保卫文化大革命的成果为他最后的寄托。回顾自己的一生,他认为自己最辉煌的革命斗争成果只有两个,除了把蒋介石先生赶到台湾岛上去以外,就是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不会不奋力保护自己的政治遗产,而保护遗产的最牢靠办法就是把它交给更珍重这份遗产的人。以毛泽东的精明,他不会看不出或根本忘记邓小平对文化大革命的憎恶态度。
于是,这位垂危的老人轻轻一挥手,又一次击倒了邓小平。老人的力量如此巨大,正式显示了党的制度的腐朽与悲哀。
邓小平在第三次崛起以后,作为一个对自己民族极为忠贞的政治家,他不能不从自身的痛苦经验中得出这样一个教训:国家和共产党内部都必须建立一种集体决策的民主制度,防止权力集中到个别领导人手中而又由于个别领导人的错误而使国家和民族卷入一场灾难。
1980年8月中国共产党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党主席华国缝不再兼任国务院总理,而由赵紫阳接任。邓在这次会议上的讲话激烈地攻击了权力过分集中的旧制度。他说:
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严重。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是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至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
更值得注意的是,邓小平还借毛泽东之口公开地对西方国家的民主制度作了一定程度的肯定。他说:
斯大林严重破坏社会主义法制,毛泽东同志就说过,这样的事件在英法美这样的西方国家不可能发生。
邓抱怨毛泽东:“他虽然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是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
邓小平在以后的十几年里一直是中国党和政府的实质上的最高领袖,当他被公开誉为“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时”,事实上已取得了完全等同于当年毛泽东的权威地位。由他来推动中国的政治制度改革,具有取得成功的的最有力的条件,但是事情的结果远非如此。邓的政治制度改革的观点,主要有下列各点:
1. 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制度”又严重缺陷,必须进行改革;
2. 改革的要点为权力分散、 民主化和法制化;(邓身体力行,相继辞去了在党政军中兼任的各种职务,坚决地退居到幕后,他不愿成为另一个毛泽东式的老人)。
3. 改革的对象是“制度” 而且仅限于“制度”。(为此制定了“四项基本原则”,即坚持马克思主义和毛主义;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
中国比前苏联的戈尔巴乔夫更早地提出了政治改革的设想,而且是先于经济体制改革而着手进行政治改革的。但是,中国在这方面远没有苏联迈的步伐更大,所取得的成果没有经济改革成果那样惹人注目。
与前苏联的混乱与动荡相比较,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稳定性都要好得多,为此,中国人夸耀说他们在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的关系上选择了正确的次序。邓是围棋和桥牌运动的热衷者和好手,这两种游戏中“次序”正确与否是胜败的关键。邓在推动中国社会发展这局棋中,现实由此序地逐步扩大经济活动方面的自由化程度,后是由步骤地不大张旗鼓地放宽党对文艺、出版、理论和言论方面的控制,使中国社会呈现出既前进又有序的状态。是事业是如此,普通公众特别是知识分子所处的生活环境比之10年或20年前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达到了相当宽松和相当自由的水平。其突出例证是,以思想言论治罪在今天的中国如果说尚未根本绝迹,那么也是极其罕见的。
但是,关于政治体制或制度的改革仍有下列各项问题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关注:
1. 按邓小平的本意, 至少是他在1978年到1980年期间的见解,中国应该建立起中国共产党党内的民主制约、监督和反馈机制,而这种机制的建立和发挥作用才是政治改革的目标和成果。但是,中国共产党并未在这方面做出明显的努力,或虽经努力而未取得明确成果。党的代表大会制定的《关于党内生活的若干准则》已被淡忘,最高决策层仍实行以集体会议为补充的领袖制度。
2. 邓小平的决心和原则性是为人们所普遍信任的。初衷的改变或进程的中断,不是决心的动摇而是在实践中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和障碍。那么,这些困难和障碍究竟是什么?
3. 邓选定两位较年轻的政治领导人担任党的总书记, 他们都曾是政治体制改革的热情鼓吹者而都由于在这方面走得过远过急而先后被解职。这两位领导人除了他们各自的不同风格之外,其改革的主张大多应该是取自邓先生的总设计蓝图。他们的先后受挫,究竟是意味着改革进程的调整呢还是纯粹由于个人犯错误所致?
4. 中国的政治改革到目前为止仍属自上而下推行的宫廷式改革或政治家的改革。因此,改革的结果必然具有伸缩性和可控性,扩张和宽松的程度完全视社会运作和经济运作的状况而定。在这一点上,政治改革恰好成了社会进展的一种结果,是合于逻辑的。但它的不巩固性或恩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中国经济改革战线的英雄好汉层出不穷,而大胆进行政治改革的中下层官吏或知识理论界人士则极少涌现。
5. 因此, 这就构成了中国社会激烈动荡的一个潜在的危险因素。当经济运转发生障碍或状况不良时,政治思想控制则相应加强。对普通社会公众来说,他们会在同时感受到经济的压力和政治上的束缚,情绪排泄的渠道不畅通或严重阻塞,继续过多时就是目标散漫而情绪激烈的社会性骚动。
四、 中国的政治危机及国际干预的切入点
在研究中国的社会运转规律及其与国际干预的关系问题时,政治家或各国的研究学者们都很清楚地看到了这样一条清晰的逻辑线索。
a、传统的比较陈旧的决策制度和方式常常或必然导致经济决策的失误。自1977年以后的15年间,中国的经济发展呈现出一种起伏剧烈的曲线发展状态。其峰谷之间的间隔之短、攀升与下滑的陡峭都是世所罕见、令人心惊肉跳的。而在这期间出现的三次经济飞涨(中国人习惯于成其为“跃进”或“大干快上”),都是由于政治领导人的热情号召或积极参与下产生的。三任党的总书记(华国锋、胡耀邦、赵紫阳)各对一次“跃进”负责。但是,每次经济飞涨都很快以经济过热的面目表现出其基础的欠发展核不稳固。这时,通货膨胀、物价上涨、产品质量下降、社会犯罪案件上升都成了准时赴宴的客人,一个不拉地都来了。
每一次经济过热之后便迅速地进入冰冻期或调整期。这时,居民储蓄增加、商品销售不畅、生产发展速度下降、国营企业亏损额积亏损面都增大。调整以1989年之1991年中央政府实行“双紧方针”(财政、信贷)期间为最坚决最激烈的一次典型作业。
无论经济处于热和冷的任何阶段,其发生的原因及推动或执行者都是中央政府。这也就使决策程序及方式合理化问题显得更加严峻。中国目前正处在经济发展速度极快的第四个经济高速度发展期的顶峰。而这一次“跃进”是由邓小平先生亲自发动的。1992年初,他由亲属陪同去中国南部几个城市视察,在那里他鼓励企业“胆子再大一点儿,步子再快一点儿。”邓的讲话在报纸上发表后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股投资热潮。此时的邓已是高龄,在党和政府内已不再担任任何职务了。
中国现有的一系列政治调控制度并不能够有效地起到对政府经济决策行为的制约作用。1993年的全国政治协商会议上,一位民主党派(中国大陆独有的党派组织,其立党原则是发誓不作反对党)的领导人在回答外国记者关于中国经济是否存在“过热”现象的提问时,竟混淆了“过热”与“热情”这两个汉语词组的明显不同的词义,竭力为政府的经济政策辩护,并理直气壮地反问说:搞经济建设怎么能够没有热情呢?我认为热得还不够!
该领导人的表现已传为笑柄。这除了反映出这一代民主人士的素质不高之外,还间接地透露出中国政治监督制度的无效性与不成熟性。
b、经济起落的节拍指挥着政治改革的步调。特别是在经济发展的冰冻期或调整期,政治收缩和思想控制都显得格外严厉。80年代的早、中、晚期,中国共产党分别提出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喝“警惕和平演变”的口号都形成了持续时间不等的全国规模的运动。和平演变的问题早在60年代中苏论战时期已提了出来,文化大革命实际上是解决这一问题的一次实践,进入90年代之后重提这一口号,其产生的震慑力和危惧感是可想而知了。
c、随着经济起落的节拍和政治步调的进退形成了潮涨潮落的青年学生反政府运动。(这个问题将辟专章讨论)。
d、过于频繁的经济与政治的起落,以及商品观念的侵浸,社会道德体系逐渐趋于解体,民风与官员的忠诚都在受到侵袭而呈现出恶变的迹象。一般民众由于对社会风气和生活环境的不满,进而开始动摇了对共产党的信仰与支持。有些西方的专家认为,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的基层组织已经大部分名存实亡或不再发生作用。事情恐怕尚未糟糕到这种程度,但是共产党在基层经济单位的作用和影响力正在削弱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事实。(请注意,这是危险而又十分不幸的。新的控制体系不能充分有效地进行控制之前,旧的控制力量已经撤离,由此而形成的空白是一种社会性灾难)。
e、以人权问题为口实和突破口的国际干预在这一全过程中从未收敛过自己的热情与进取心,有时甚至表现的咄咄逼人,急不可耐,而且常有乘人之危之嫌。
f、由上述各种现实危险和条件共同发生作用,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不仅无法起步, 而且有进一步趋向收缩和保守的可能。 只要再发生一次重大的经济挫折,(有专家估计将发生在1994-1995期间),中国有可能在政治上进入一段短暂的“冰冻期”。目前,适宜的对现实不习惯的中共基层干部和各年龄段的党员都在呼吁党的领袖们有所动作。
g、中国的经济发展虽然已在受到消费市场、国际市场和金融调控政策的打击,一再有波峰跌入谷底,但是仍然以世界第一的速度获得了飞速发展。中国的经济既有致命的缺陷,有有着极为可贵的健康因素,我们将在以后的章节中专题对此进行讨论,我们只在这里说,中国已具备了经济发展的全部条件,一旦能够顺利地度过国营企业资产权和经营权改造的难关,他将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强大生命力。
在经济自由和自主地发展进程中,以至企业家队伍以及中产阶级阶层将逐步出现并最终形成独立的有实力的政治力量。
h、政治与经济的逆向发展,出现了在政治上牢固控制和经济上最大程度的自由这两者相互支撑与合作的局面。在今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这种古怪结合将成为中国社会的基本格局,并且也将证明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种有效的组织管理方式。
问题是以后,合作双方的冲突是必然的。在自由经济不再需要保护并且以这种保护为一种难忍的束缚时,冲突将开始。经济发展速度越快,这一过程越短。
i、中国更独特的国情是土地辽阔,人口众多,且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南北或东西之间间的落差完全不是数量上的差异,而是存在几个质量级别的差距。如果我们在以上叙述的这种合逻辑的变化程序或某一因素发生异变、突变、中断或回潮,如果中国的政治领袖们发生重大的指导政策方面的失误,如果因此而发生大的社会动荡,政治失控、国土分裂等灾变,其基本原有就在于统一的中央指导方针根本无法适应相差如此悬殊的各地区社会发展状况,这里指的不是经济政策,因为可以通过自由化经济和下放权力解决这一矛盾,这里指的主要是政治与思想方针。挡某些地区必须坚持社会主义的社会政策以维持稳定和温饱时,再另一些地区社会主义的痕迹已经被改革得几乎无处可寻了。
12亿人民在政治上会发生分裂,这不仅是极危险的,而且存在着极高的发生概率。
这种危险主要体现在它位国际社会的干预提供了机会、必要性和可能。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国际干预势不可免,中国与国际社会的激烈对抗也将势不可免。
五、 任何形式的国际干预都是对中国的一种犯罪
国际干预之所以已经成为了为了国际政治交往的一种重要形式,是因为干预的目的在于安全与发展。这种目的或效果使实行干预的国家完全摆脱了道德上的歉疚感。
如果一个核电工厂不能有效地阻止精神偏执者进入它的大门;如果任由这个疯子摆弄那些红红绿绿的按钮而核装置没有自动安全闭锁系统的有效反应,那么这个核电工厂无异于一颗待爆的核炸弹,谁也不愿在它的附近建设自己的家园。
阻止疯子进入以及一旦进入发生后不至造成事端,这样两种控制和反馈机制构成了一种基本的安全保障体系。缺乏安全保障体系的核电站是一个非法的存在。如果一个国家缺乏这种安全保障体系呢?而这个国家又拥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如同30年代的德国一样呢?如果这个国家又拥有核武器呢?
失控的力量就是现实的威胁。人们必然要对其进行一切手段和方式的干预。这是所采用的手段和方式一般被认为是符合公理的,因为这样做的背后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即全人类的集体安全。
无论任何民族,无论这个民族具有什么样的文化背景、历史传统或政治倾向,他们都能够毫无障碍地接受上述推理和结论。他们不仅关心自己还要关注邻居,并且在他们有足够的力量甚或根本没有力量时对邻居进行干预。
全部问题都在于而且仅仅在于:谁有权仲裁?由谁来判定这架或那架国家机器具有或不具有安全保障体系呢?谁?强者和大国?多数和集体?或者,那个由一两个大国说了算的联合国?
每个国家都根据自己的利益、政治经验、道德标准和价值取向做出独立的判断。因此,不同的独立判断之间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世界上的所有纠纷和麻烦盖出于此。而且也正由于这个问题的存在,有关国际干预的一切合理性判定都因为它的不可性或实行时的强权色彩而被全部推翻。
于是,只能让各国人民走自己的路。现实存在的应该被认为即是一种合理,是历史的综合和相对的合理。
然而人类并不是完全无所作为。实行积极干预的自然手段仍然存在。这种自然手段即经济行为。
为了获取最大的利润,资本以最自然的方式在不同国家、地区、产业部门间流动。吸引资本的因素是两个:最大盈利和最小风险。判定一个国家是否适合投资,判定一个区域是否正常发展,其基本准则是看它们是否存在一种科学合理的政治控制和保障体系。这个体系的存在将是投资环境保持稳定及不发生突然恶化。海湾战争爆发以前,德比奥财团经过多年谈判终于签字同意在伊拉克投入巨额资本开发石油和矿产资源。这项投资被证明是失败的,联合国的经济制裁使资本陷入泥沼。失败的原因在于被高额利润所诱惑时没有充分估计政治的保险系数。在伊拉克,因为领袖个人独裁而国家不具有安全闭锁功能,巨额投入的回收和盈利只能寄托在那个领袖的决断是否明智上,失败是因为该财团忘记了这个原则:你绝对不可以在冒烟的炸弹旁边盖房子。
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建设需要国际资本和技术的互利性援助。因此,进行政治改革并建立其科学的决策与反馈机制就成了能否吸引这些援助从而能否顺利发展本国经济的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马克思先生在其论著中一再坚持经济与政治的联姻关系,事实证明这真是一个真知灼见。政治性的国际干预,正在以资本经济和技术经济的形式悄悄地然而是坚决有力地实行着。
台湾政府在80年代初期秘密地建立起自己的重水设备实验室。它的目的是独立地拥有自己的核打击力量,以对大陆的共产党政权进行威慑从而确保台湾岛的安全。这个理由是说得过去的,因为大陆和台湾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大陆也没有做出不用武力统一的许诺。
美国人对台湾制造核武器的努力进行了最坚决的打击。它先是用包括特务手段在内的一切方式对这个试验室进行侦察,并在掌握了确切情报之后坚决彻底地蛮横地拆毁了它,并将一切能够收集到的资料席卷而去。
美国人的举动极大地伤害了台湾人的自尊心,朝野一致愤怒地责问美国人:你们有什么权力,凭什么?而美国人回答也很干脆:为了海峡、亚洲和世界的安全。
世界舆论对美国人这一行动的评价是:富有责任心并且极具建设性。
事实上美国人正在被证明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消除了这一危及整个地区的安全隐患,为使海峡两岸及整个东亚和东南亚成为最佳投资区域创造了条件。
但是,这以国际干预的行动由于美国和台湾之间存在着军事同盟关系而不具有典型意义。人们完全可以从其他方面解释美国人的动机。而美国人对中国大陆共产党政权的干预则是非常典型的。
中国在60年代中期就拥有了自己的原子弹和氢弹。它的核武库虽然不大,但是在近30年终他所储备的核弹头以及与之配套的不断改进的运载工具仍足以构成一支不容忽视的打击力量。此外,中国自称体系的常规兵器生产也具有了相当的规模和能力。
美国和西方各国对中国的这支力量是担心和恐惧的,但它们绝无可能像对待台湾或伊拉克那样用手术方式摘除这一恐惧源。因此,它们压迫中国改善自己的人权纪录,压迫中国进行政治改革,甚至采取雇佣方式发动青年反叛者进行校园内和街头的示威活动,等等。我们对这些活动的效果暂不做出评价,但是活动的目的确实一目了然的:搞垮执政的共产党政权,实现和平演变。
西方社会对中国的认识和行动都发生了极大的偏差。我们通过以后各章对中国具体情况的论述将得出下列结论:a、中国共产党在现阶段是中国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支不可替代的政治力量;b、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制度正在按照邓小平先生的设计发生变化;c、中国现阶段绝不允许出现权力空白;d、外力作用将使情况逆反。
严肃地说,不论干预的动机如何,现阶段对中国大陆进行任何形式的外部干预都将是一种愚蠢的犯罪行为。
西方社会发展到今天,自己的内部肌体上也发生了许多问题。对于美国来说,毒品、艾滋病、种族暴行、政治丑闻已经与国际恐怖活动一道成为危及国家生存的不治之症。国家的民主政治制度和相当成熟的法律体系对此都显得束手无策、苍白无力。自由主义泛滥的经济运作方式正在逐渐显现出它的病态,衰退已成为主旋律。许多有识之士正确地指出,治愈美国病的药方在东方。是的,当我们对中国社会做出进一步分析后我们将得到许多有益的启示。
体制的先进或社会运行机制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从来都是相对的。在整整20个世纪中,中国一直是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度。但是在最近的200年中这个国家却在腐败堕落,从而大大地落在了世界的后面。一个简单的原因就是地理上及意识上的封锁绝断了信息的输入渠道,相对的合理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变成荒谬。
越是科学的合理的社会控制机制越具有固执性。这或许是上帝玩弄机会均等、抑强扶弱的又一个把戏。 记住, 上帝并不总是偏袒美国,它并不需要申请美国的“绿卡”。
第三只眼睛看中国--第二章 八亿农民-中国的活火山
第二章 八亿农民-中国的活火山
中国的历代王朝都毁于流民之手。中国共产党,起于贫瘠的农村,它将败亡于农民问题吗?大寨道路,毛泽东设计的东方伊甸园。理想破灭与出路的艰险。最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保甲制度的现代意义。民主与自由,鸩杀社会稳定的毒酒?
本世纪30年代美国《华盛顿周刊》的一位著名评论员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无论你是国会议员、金融家或将军,甚至你是美国总统,只要你到中国中西部的农村去走一趟,认识了那里的农民,那么你将立即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拥戴者和信徒。
这位评论家并没有危言耸听。30年代后期曾由一批西欧及北美的青年知识分子为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去了中国的西北地区,后来,他们几乎全部皈依了马克思创立的宗教,有些人甚至成了中国共产党党员。
中国共产党在取得政权以后犯过一系列错误,但是最严重的错误就是把它的贫困的农村和衣衫褴褛的农民包藏起来,不使外界一窥庐山真面目。这或许出于中国人传统的家丑不外扬的虚伪,或许出于共产党之报喜不报忧的浮夸自尊,但是这样做的结果是是中国共产党丧失了获得国际同情、理解和援助的机会。不了解中国的农民,你根本无法理解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和苦衷。
一、 农民决定了中国现代政党的成败
直到今天,研究中国历史的西方专家们仍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不解:毛泽东何以能够统领那支孤立无援的弱小的共产党队伍打败比它强大得多的对手——蒋介石领导的执政的国民党?
无论从各方面的条件去分析,蒋和国民党都要强大得多,根本没有失败的必然性依据。首先,蒋是正统的国家元首,在宗法意识浓烈的中国他获得了国民的普遍尊敬和承认,而共产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都是“土匪”的同义语;其次,国民党的创始人孙中山博士是以近代资本主义色彩强烈的“三民主义”作为党的宗旨,从社会发展阶段的适应性的角度分析,三民主义远比空洞的共产主义理想更切合实际;再次,蒋及国民党获得了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的多方面的支持和援助,而共产党却完全孤立无援。最后,这两个党的物质打击力量相差得如此悬殊,几乎不可能成为一场漂亮的决斗的对手。以蒋为统帅的国家正规军曾达到过800万人的规模,这在世界军事史上都是最庞大的一支国防军。它的共产党对手人数要少得多,且装备极差,几乎是赤手空拳。
自1945年秋季在蒋的统领下国共两党联合打败日本人的入侵以后,两党和两支军队就拉开架势在东亚这块辽阔的大陆上展开了一场争夺全国政权的激战。结果是尽人皆知的,仅仅三年实践,蒋先生就彻底被打败了。他后来待着他的残余军队逃到了台湾岛。
这个结局令全世界甚至包括斯大林元帅在内的所有政治领袖们都目瞪口呆,但是,凡是熟知中国历史的人都不会对此大惊小怪,因为在中国历史上类似的奇迹或神话已经上演过多次了。相比较而言,350年前的李自成将军在军事上的成功甚至比共产党的胜利更显得辉煌。这位将军率领中国西北部的一支流寇骑兵部队仅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推翻了有250年统治历史的明王朝。
翻开中国的历史,我们会发现一个明显的事实,历代王朝无一例外地都毁于流民之手。流民,即失去土地或不安于土地的农民。这些愚昧、盲目、破坏力极强的农民大军一旦被组织起来与政权对抗,这个政权事实上就已经垮台了,根本没有任何挽回余地。面对流民的组织工作竟是这样简易有效,一个谣言就可以使他们深信不疑,只要竖起一根竹竿就能拉起一长串队伍(指“揭竿而起”这句成语——译者注)
那么,现代政权或政党的命运仍取决于农民吗?
奇迹往往能够突出地暴露出本质上的秘密。共产党在内战中的胜利主要得益于农民的支持与参与。
共产党的理论家经常掩盖这一事实。它们把胜利归结于共产主义的战无不胜,认为共产主义一旦被从苏联引入到中国以后,取得全国政权就是一种很自然的结果。流行于全国的一首歌谣唱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但是,中国共产党的领袖毛泽东本人却一直对这种浅薄的认识加以冷嘲热讽,嗤之以鼻。他经常用“教条”这个带有明显贬义色彩的词代指马克思或列宁的理论,并对这些教条进行了最严厉的攻击。他甚至说教条是些狗粪不如的东西。“狗粪可以肥田,人的大便可以养狗。但是教条呢?它们既不能用来肥田,也不能用来养狗。它们有什么用处?”
中国共产党的胜利一向被看作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胜利,这一结论看来大有疑问。毛泽东在他多病的晚年揭示了取胜的真正秘密。他说,路线是决定一切的。
这里有必要提到中国共产党的两位创始人。因为毛泽东的共产主义知识是由这两位教授启蒙并给他以最初影响的。他们是陈独秀教授和李大钊教授。
陈独秀笃信马克思列宁提出的历史发展规律说,即由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固有矛盾以及这种矛盾的尖锐化和不可克服性,社会革命必然到来。人类必然走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道路。因此,城市是斗争的中心,工人阶级是主力军。
李大钊教授对马克思列宁的学说远不那么虔诚。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是道德和冲动的结合物,而在中国建立社会主义的是中国人,中国人口的大部分又是农民。因此,只有完成农村的改造,新中国才能到来。
陈独秀与李大钊的不同观点是以后中国共产党内两条不同路线的两个思想认识源头。相比之下,李大钊教授的影响要小得多,中共早期的主要干部几乎全部是陈独秀思想的追随者。周恩来即始终致力于城市武装暴动的组织工作。
毛泽东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他在一生中都没有放弃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但是当他被蒋的军队赶到山上落草以后,他才开始认识到了李大钊的一件更有现实意义。认识上的这一转变正确性是经过多次党内斗争特别是经过党和军队生死存亡的考验以后才逐渐被全党承认,毛并因此而成为党的领袖。以后,毛的路线一再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这条路线也把这个党从山沟里带入城市,取得了全国政权。毛不无得意地教导他的同僚们说:“政策和策略才是党的生命”。“路线对了,没有人可以有人,没有枪可以有枪。”
毛泽东一再强调的正确路线,就是要在夺取政权的斗争中倾全力发动农民支持他的党。抗日战争时期,国共组成统一战线抗击日军。这时民族利益是高于一切的。但是毛泽东仍然敢于冒统一战线被瓦解的风险而发动农民对地主的斗争,在共产党控制区内开展“减租、减息”活动。毛说,不这样做,农民就无法分清共产党和国民党,哪个好,哪个坏。
1947年秋天,在国共两党决战的关键时刻,毛泽东在争取农民的工作中下了一步致胜的棋,他号召农民从地主手中夺取土地,并称这些夺来的土地为“胜利果实”。现在,国民党要从你们手中把胜利果实夺回去,你们怎么办呢?他问农民。
农民的回答是:拿起枪支跟着共产党走上了战场。
我们再来考察一下那个被共产党击败了的前执政党——中国国民党。公正地说,国民党人及其领袖虽然并非廉政纯洁无可指责,但远不是如共产党所描绘的是一群政治上的庸人、军事上的低能者和卖官鬻爵的贪污犯。当年中国的一批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几乎全部被国民党和蒋介是网罗了去,毛泽东曾为此称羡不已。
事实上,当蒋被共产党击败逃到台湾岛上去以后,他及其国民党同僚在政权建设和经济发展上都取得了毫不逊色于中共的成就。其经济成长方面的成绩使它已摆脱了欠发达状态,成为新兴的工业社会。目前,这个岛屿的国际贸易总量几乎与整个大陆地区相等,而外汇及黄金储备总额在近十年中始终处于世界的前两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中共在大陆进行的经济革命几乎完全以台湾的发展模式为蓝本,而台湾的资金和管理技术亦开始回流大陆。
但是,台湾这些建设成就的取得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当蒋氏父子桃向这座海岛的同时,他们也把几亿贫困农民这个大包袱甩给了刚刚夺取了政权的中共。没有这一次摆脱,绝对不会有什么经济成就。事实上,国民党以军对中下级军官和士兵的形式把几十万农民带到了台湾,而他在一次表现出对农民的无能,这几十万退伍官兵以后一再给当局制造了许多麻烦,至今仍是台湾社会的一个不小的负担。
败亡竟成了命运的转机。从此,中共开始了极为艰难的跋涉并一再重复性地犯错误;而国民党迅速滑向死亡的势头却神奇地停止了。
几亿农民这个巨大人群群落的存在,使国民党在与共产党的决斗中一开始就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
国共两党激烈斗争发生在1927——1949这22年间。这一时期的中国社会由于工业生产上处于原始蒙昧状态而在社会性质上仍是典型的封建农业社会。农民与土地主两大阶级由于利益相互冲突而在政治上尖锐对立。由土地主阶级脱胎而出的官吏、工厂主和知识分子集团既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命脉又控制着思想文化阵地。而政党、政权和军队的中坚力量和骨干成员几乎全部由土地主阶级的成员所组成(中共在早期阶段亦如此)。国民党在与旧军阀的争斗中是相当自由的,它可以既支持农民反地主的斗争又支持由地主、工厂主和知识分子构成的城市上层社会集团维护秩序的要求。而一旦它夺取全国政权(讨伐军阀武装成功)从而成为执政党以后,它立即就面临着这样一个绝无可能似是而非绝不可能保持模糊中立的选择:支持农民反对地主,或是支持地主镇压农民。
也就是说,国民党必须为自己选择一个敌人。问题在于究竟选择谁?
这种选择是既严峻又十分艰难的。安抚农民争取农民的支持,势必要逼迫地主和城市利益集团让利从而造成整个社会上层势力的反叛;支持地主阶级和城市利益集团也就会势必逼反农民(中国成语:逼上梁山,即把农民逼成反社会的强盗。毛泽东后来在他的临时首都延安城内极为欣赏一部以“逼上梁山”为名的中国歌剧,他后娶的妻子江青女士就是这出歌剧的女主角出演者)。
蒋在任北伐军总司令进行讨伐北方军阀统一全国的战争中不仅获得了农民的全力支持而且亲眼见到了农民力量的巨大和难以约束。当他在城市上层社会势力和外国资本利益集团的压迫下最终选定把枪口指向农民时,他不仅要经受胆量的考验而且肯定也遭受了道德上的折磨。
蒋介石和国民党也不可能走一条调和矛盾的中间道路,如中国历史上的封建王朝在初建时调和阶级冲突以取得社会稳定。由大量证据证明蒋曾试图这样做,但30年代的中国已无可能重演历史,现代工业开始出现,外国资本已经流入,民主阶级正在生成,更重要的是有了一个共产党的公开存在。
1927年蒋曾试图以袭击方式将共产党彻底杀绝, 从而为自己从容地治理(或调和)这个破碎的社会创造条件。但是从结果来看,蒋选择的这种方法是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样做不仅把共产党逼近了农民的怀抱,使它有了深厚的社会基础,而且也为几亿农民提供了一个比较成熟的组织者。走投无路的共产党和同样无出路并急于翻身的中国农民一拍即合,迅速汇成一股足以能够推翻旧有社会秩序的社会主体性力量。
那时的中国共产党更准确的名称应该是农民党。国共两党对抗,两个庞大军事集团的超大规模的决战,实质上是农民与地主阶级及城市上层利益集团之间的一场全面战争。但是,在这场战争中农民和地主都不是胜利者,因为从以后的结果看,农民并没有从胜利中得到除土地以外的任何好处,而分到手的土地很快即以“走社会主义合作化道路”的名义被新的地主——国家收回了。唯一的胜利者是共产党,真正从战争中得到好处的是中国的工业建设。这种结果标志着传统的农民与地主的战争由于共产党的参与而具有了现代(资本主义?)性质。
中共的选择农民虽然是被迫的,但是这种联姻一经确立以后他就未再产生大的动摇,直到最终拿到胜利果实。其他阶级的成员主要是地主家庭出身的青年知识分子被大量吸收进共产党的队伍并且成为了其中的骨干力量,但这并没有影响党的农民立场和路线。因为这些入伙者必须接受转变立场的教育和洗脑,用毛泽东的话说,他们必须“把屁股坐到农民的一边去”以后才会受到信任。
选择农民作为依靠并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就是毛所说的正确路线,而对农民进行教育、约束他们的盲目性以及用软的手段瓦解地主的抵抗,这些可以称为“政策和策略”。毛的路线和政策也曾受到过他的同僚们的严重挑战。在中共党史中分别把这种挑战称为“左”的和“右”的错误路线。对于毛泽东来说,相地主妥协的右倾路线固然不能容忍,而脱离农民和鄙弃农民的左倾倾向却是更加可恶的,因为这样做“会断送了革命”。毛泽东后来对刘少奇的厌恶,对周恩来的戒备,恐怕都与这些党的领袖主要搞城市工人运动的经历与倾向有关。在毛泽东辞世以后,中国人更倾向于相信毛的错误是左倾,相信他是极左的策动者,这在西方国家的中国问题学者中是很难理解的。因为毛泽东从没有遵照共产国际的指示和马克思列宁的教条行事,从没有脱离农民去城市搞工人阶级的游行和暴动,这使他挽救了中共并且把这个党引向了成功。
中国的历史反复证明,农民是决定一切的。那么,当中共建立起新的政权以后,农民还是决定一切的吗?当邓小平在中国推行改革和开放的新国策以后,农民能决定改革的成败吗?
二、 中共面临的选择:放弃农民吗?
中共执掌全国政权以后,不仅它自己也处在了农民与其他阶级和集团利益冲突的火山口上,而且从自身成功的经验中它也很清楚地认识到农民力量的强大与可怕。更严重的是,当中共开始进行社会主义方式的工业建设和改造以后,社会很现实地产生出一对新的矛盾,城市工人(也包括知识分子和中共的党政军干部)与农民的利益冲突。
对于旧的矛盾,中共在成为执政党的第一年就以瓜分地主和富农的土地分配给农民的办法解决了。但是对于工农这一对新矛盾却无法用简单办法解决。由于现代工业生产与手工畜力为主的农业生产在劳动效率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因此在新中国这个工人农民的家庭中工人与农民两兄弟之间必然存在着事实上的不平等。不仅如此,当一块蛋糕由两兄弟分吃时,你多吃一口就是对我的剥夺。
作为家长的中共此时面临着一个非常棘手的两难选择。安抚农民将放慢甚至放弃工业建设,而没有工业建设这个国家将没有进步;加快工业建设就必须剥夺农民。中共愿意把农民推向自己的对立面去吗?
值得称道的是,中共高层干部几乎一致同意暂时放弃农民而在全国发展工业生产。(也有个别例外,如以立场顽固著称的彭德怀元帅因为为农民“请命”而与毛泽东发生激烈对抗,被解职。非常奇怪的是,目前中共的理论家们在重新评断这次争吵的是非曲直时,几乎众口一词地对毛泽东进行非难和职责,而替彭德怀元帅鸣不平。这是不公正的,作为农民的儿子毛泽东何尝不愿意为农民多争一杯羹?如果有对农民过分剥夺的过失而应受到指责,也应辨清最本质的“路线”是。)中共的这种选择是既痛苦又充满风险的,但又的确是非常明智的。在以后的20多年里,中共以政权的力量勒紧了农民的肚皮而在国门被紧密封锁的困难处境下独立地建成了自己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并且成了世界核俱乐部的成员之一。
事过之后我们可以做这种设想,假如中共党史做出相反的选择,那么它的工业化道路将是一条由富裕农民积累资金再转而手工作坊再进而办工厂这样一条漫长的道路,而中国农民经过两千多年的积聚又办起了几个工厂呢?一个没有工业的中国,在周边国家的觊觎下能够完整的生存吗?
从理论上说,中共从农民立场转向工业立场,是对农业社会主义的放弃而走向国家资本主义。虽然因为又不得不时时顾及农民的利益,不得不心怀不安地用马克思主义的坚硬教条修正自己,这种国家资本主义并不典型。但是,在剥夺民族资本使却做得既典型又漂亮,在敲锣打鼓声中就把小鱼小虾般的工厂主们剥得干干净净。
国家集权的资本主义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的起步点,但是也因为不可避免的原因而在国家肌体上留下了深深创痛、累累伤痕和种种极权主义弊端;同时,也是国家形象受到极大的损伤。这个穷汉还没有学会使用刀叉,饿极了时他的就餐姿态很不优雅。
但是,历史将记述下这个事实:在中共不优雅或相当粗暴的领导下,中国开始了现代化的起步。
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是:怎样对付农民?
三、 解决农民问题的两个方案:禁锢与解放。
世界上任何国家在对付或治理对社会整体秩序构成破坏、冲击或威胁的人群群落时,无非是采取这两种办法,或限制它在一个范围内活动,或彻底消灭它的特性,使它不再成为威胁。这两种方案当然以后一种更为理想,但由于受条件所限你根本无法同化它,于是只能采取禁锢的办法。由此可见这两种方案本身并无积极与否的区别。美国的欧洲移民们曾将他们的黑奴禁锢了一百多年,《解放黑奴法案》之后又对他们进行了一百多年的同化,至今仍在不断发生种族暴力冲突事件。
中国农民对中国城市社会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仅仅由于教育状况的不同而形成的文化与意识的巨大差异就完全可以把这两部分中国人划分成两个种族。种族间的排斥感明显存在。高傲与自卑、怜悯与嫉妒、隔膜与挤入,成为城乡交往中的普遍性心理。
同化的机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不存在,因为工业生产的发展水平根本不可能为向往城市生活的农民提供足够的工作位置。在这一时期内,任何试图同化的举措都将以整个社会的倒退为代价。60年代末到70年代末,一千几百万城里的学生上山下乡当农民,使毛泽东浪漫主义的典型作品。其结果是整整一代人的教育进程的中断。80年代以后的农民进城的浪潮所造成的社会道德和秩序问题也是极为严重的,已经对社会造成了许多现实的麻烦与威胁。
毛泽东的方案:把农民牢牢地禁锢在土地上。
毛泽东的农民治理方案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由多种思想成分混合而成的辩证体系。这里面既有田园诗般的幻想又有共产主义的空想;既有充满温情的教育和诱导又有严厉冷酷的管制与强迫措施;既有马克思主义的硬性原则又有历史遗留的大量统治经验。如此丰富的内容被包罗在一个体系中,不仅充分显示了毛泽东的天才和创造性(我的学生们在讨论中国的问题是常常被毛的天才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种的一半人愿意接受毛是个神而不是常人这种说法),而且被证明是十分有效的。6亿(以后发展为8亿)贫困而缺乏教育又富造反传统的中国农民竟驯顺地被禁锢在土地上达30年之久,终于为中国的工业建设赢得了充分的时间。
㈠合作化运动
中共自建国伊始即开始在农村开展合作生产的试验,以后便以行政权力(几乎是暴力)强行在农村推行合作化改造,直到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以后最终将农民的私有土地全部收缴集中以后才告一段落。但从此以后,农业生产合作化或称人民公社化被写入宪法,成为任何人不许擅动的一个铁的原则。
最初的合作化设想应该是善意的。农民分的土地等生产资料以后,由于生产条件的差异还会出现两极分化,共产党绝不远在自己手里又制造出一个新的地主阶级。而且合作化有利于推广良种和使用新技术,有利于农田基础建设,因此可以说这种设计带有提高农业生产水平的主观善良动机。
但是在以后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却使合作化和人民公社的初始设计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偏移,转而成为对农民治理的一种最现成的借用模式。
一是发生在1958年的大跃进热潮。毛泽东似乎是被他的热情的下属们的工作热情所迷惑,迅速堕入一种奇迹即将发生的神奇预感中。它将中国比作一颗原子弹,“这颗原子弹一旦爆炸,社会将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我们能够做到以前从未做到的事情”。
人民公社恰好是原子弹爆炸的一个良好组织形式;而且,这似乎也是一个一举解决工农差别从而根本消灭旧式农民的千载一遇的时机。于是,人民公社立即被履行成了一座专事各种生产的兵营(或可称集中营)。与小农生产有关的一切都在一夜中被抛弃,甚至农家厨房也被共产主义的大食堂取代。公社的成员被分派去进行工业、农业、矿业等各种门类的生产,几乎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钢铁厂,并建立了科学研究的专门机构。
这件是真实地暴露了毛的意图,以提高农民的方法消灭农民,而人民公社恰当地为实现这一想法提供了组织形式。毛先生本人对地方各级官员上报的显示大跃进辉煌成就的各种数字并不太相信,也不甚感兴趣,他更注重实现乌托邦幻想的过程而不是终极目的。因为在奋斗的过程中,人的精神将变得美好,心灵趋向纯洁,这种由旧道德迅速向共产主义道德过渡的办法很可能是彻底改造农民的一条简捷的道路。此后,毛泽东这个农民的儿子,在他的有生之年始终没有忘掉教育、改造农民这个目标。
另一件事是大跃进失败后农民中的“资本主义势力”迅速抬头。作为对虚幻共产主义的一种惩罚,农民以偷窃、流浪、集镇黑市等手段向共产党政权发出了挑战,特别是黑市上高价出售粮食和蔬菜,直接威胁到了城市工人的稳定。这些事实不仅对毛改造农民的热情计划是一个残酷的打击,而且也在证实着毛头脑中那个可怕的预感,农民这个巨大的群落,是一个不断滋生毒菌的温床,“每时每刻都在产生资本主义”。从这时期,毛泽东对中国农民的认识发生了重大转折,他不再对他们心存幻想,而且开始产生了潜在的恐惧心理。
历史将搞清这个谜:农民与毛泽东,究竟谁背弃了谁?
60年代中晚期,毛泽东在全国农村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对“自发资本主义势力”的扫荡。1964年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几乎把公社以下的所有基层干部全部列为可疑分子,由城市工人和职员组成的工作队深入到乡村,发动农户中的懒汉和赤贫者,对干部逐个进行审查清洗。毛泽东说,我们对付的是国民党。
1969年开展的第二次运动的目标仍是打击农村的“资本主义复辟势力”,这一次运动的对象甚至扩大到一般较富裕的农户和手工匠人。这些人仅仅因为比较一般农民有更多的挣钱机会,生活稍显宽裕而被列为“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运动结束时,这些农民游离土地的谋生方式被严格禁止。
这两次运动不仅把农民牢牢地钉死在土地上,而且也把农民的思想牢牢地束缚住了。农民对政权的权威深怀恐惧,噤若寒蝉,甘居贫困而不敢口吐怨言。
中国封建时代历来有在农村实行保甲连坐制度的管治措施,以钳制民口,约束行为。农民跟随共产党取得了对地主的战争的胜利,但他们并没有从而彻底解放自己。生产队、生产大队和人民公社这三级农村管理网络所达到的管理效果已经类同甚至超过了旧式保甲制度。因为不仅要限制农民的言论和行动,而且还要从根本上消灭他们发财致富、通过奋斗走进上流社会的妄想。
事实是,1977年逾1949年相比较,中国粮食总产量和农业总收入虽然有了明显的增长,但由于农村人口增多,城市用粮急剧上升,农民年均口粮数量几乎没有提高,低粮价政策使农民极少有余钱扩大再生产。农业始终在原有水平上悲惨地徘徊。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不能将共产党政权与包括国民党在内的一切旧政府并列或等同看待。同样是对农民的粗暴统治,目的或动机却有着极大差别。毛泽东有难言的苦衷,他必须在敌人的包围和威胁下(这期间,美国人至少有三次准备用核武器袭击中国,苏联则有一次)进行艰苦的工业建设。如果农民用自发资本主义的方式从内部瓦解建设计划和政权,他难道能袖手旁观吗?而且,按毛本人的说法,大道理管小道理,为了大道理(国家工业实力的增长)而对自己的农民兄弟动粗,这也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毛泽东的方式肯定是错的,他的动机则没有大错。问题是怎样评价人民公社对农民进行严格管制的效果。假设从1949年开始就实行彻底解放农民、任由其自由发展的政策,这个国家的今天绝不是这般风貌,或许,他早已成为另一个印度了。
㈡农业学大寨运动
毛泽东对农民的感情并没有由于农民表现出的资本主义倾向核销资产阶级的贪婪而有所改变,他始终是农民的儿子。1960年发生的大饥荒饿死了不少农民,他焦虑得夜不成寐,几次失声痛哭,并由此几年不吃肉。他也希望农民能够摆脱饥饿和贫穷,但是这种致富活动必须符合三个条件:a、不允许农民离开土地以免对城市的工业建设造成威胁;b、平均的共同的富裕,不允许落下一个“阶级兄弟”,也不允许产生贫富差别;c、致富的基本方法是最大限度动员农民的力量。毛泽东说:人的力量是无穷的,人定胜天,人多好办事。这为哲学家仍没有放弃通过劳动(尤指不计报酬的列宁式的义务劳动)而提高、改造并消灭农民的设想。
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但是,善察毛泽东的意图而又极富智慧的周恩来还是找到了解题的钥匙。他把位于贫瘠山区的山西省大寨大队介绍给了毛泽东。他说,这个大队大灾之年没有减产,农民干劲大,丰衣足食。
周恩来没有撒谎。大寨的村民在穷山恶水的干旱山区用肩膀和石头垒起了一道道坚固的石坝,并在坝内填土从而形成有海绵状表土层的“小平原”。干旱山区的这种人工工程对一般性自然灾害有抵抗能力,并且可从新造地块上获得较高的农作物单产。从更长远得更广阔的范围来看,如果全中国的北部和中部的干旱地区都建成类似的人造工程,那么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贻害中国几千年的水土流失问题,甚至黄河的水也可以变得清澈见底。民谣说:圣人出,黄河清。中国出了毛泽东,旧貌换新颜。
面对大寨这个生产典型,毛泽东激动不已。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寨村的农民拯救了毛泽东。这个在最初意义上进使生产经验和耕作技术的农村典型不仅使苦闷中的毛泽东先生找到了中国农民的“根本出路”,而且是对他的浪漫理想和英雄意志的一个准确的注解。他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相信英雄的意志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全国几亿农民和一千多万个生产队都像大寨一样,中国不久可以平地建设一个共产主义的乐园吗?是的,可以。毛泽东在几年以前曾愤怒地斥问他的党内同僚:谁说鸡毛不能飞上天?
于是,毛泽东威严地向全党和全体农民发出了命令:农业学大寨。
毛泽东对大寨得偏爱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从更本质的心理因素去分析他这种情感产生的原因,我们很容易发现他与大寨之间的那种根深蒂固的联系。这种联系即中国农民所能拥有的最辉煌的梦想——田园诗般美妙的、与世隔绝因而也是静谧的、自给自足无忧无虑的小康农家生活。毛泽东用诗歌表达他的这种梦境:到处盛开着鲜花的国度里啊,洒满阳光。(芙蓉国里尽朝晖——译者注)。
作为马克思主义者和社会主义理论的积极实践者,毛泽东把小康农家的范围扩大为一个生产队。这一扩大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不仅是庸俗狭隘的农民理想具有了社会主义的光环,而且使这个“大家庭”还可以起到多方面的作用,净化灵魂、提高农民、由穷变富等。更主要的石,或者说农业学大寨运动最大的客观效果是:赋与农民以理想和希望,使他们甘心情愿地被牢牢禁锢在土地上。
中国封建社会有几千年之久,历朝统治者为约束农民设计了不知多少方案(纪元前七世纪在中国最早的一批成文法律中,就有了对游荡的农民杀头的规定),但是,任何方案也没有毛泽东设计的大寨方案更完美有效。这一方案刚柔相济、诱惑与强迫交用、理想与现实共存。直到今天,当邓小平用行政命令的手段解散了全国的生产队以后,毛泽东的大寨方案仍保留着自己的相当神圣的地位(只是理念上的,实践方面的活动早已停止)。无论如何,建设家园以及改善农业生产的基础条件应该是不错的。问题是当新一代领导人发现必须对农民加以约束(以后我们将提到被解放的农民已经给这些领导人制造了多少麻烦),必须大力发展农业生产时,他们已经再也没有了大寨方案这个法宝,他们只能采用当时兑现酬金的办法收买农民的劳动力。
许多人怀念毛泽东,这在今天的中国仍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
由于毛泽东在中国具有等同与神的权威,所以农业学大寨运动几乎没有遭遇到他的同僚们的反对。即使保守派首领周恩来先生在许多问题上默默地保留自己的意见,但在这个问题上历史只留下了他心悦诚服并不遗余力推行大寨经验的纪录。邓先生在文革中复出后对学大寨运动也未提出过不满、反对甚至修正性意见。
唯一反对的声音来自知识分子阶层和少数中下层政府官员。这些反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因其方法的恶毒而造成了相当广泛的影响。这些反对派传播并散步一个未加证实的谣言:大寨村取得的成就主要依靠政府的大笔现金和物资的援助。另一则谣言则说,由两个师的高炮部队长住大寨的山头上,用炮弹驱散一切有可能挟带着冰雹的黑色云朵。
他们讥讽地发问:全国有那么夺得生产队,他毛泽东能派去那么多的高炮师吗?
关于高炮师的说法似不可信,因为这样做太过分了。这则谣言虽然很易被识破,但它竟能在知识分子和下级干部中不胫而走,说明这些人并不在乎传言的真实性,只不过借讽刺和侧面攻击的方式发泄自己内心对毛泽东的不满罢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也仅能以此种中国式幽默和谣言发散内心郁闷的情绪。
物资支援可能确有其事,无非实在数量多寡、是否付款以及是否平价等问题上大寨村民与外界传言之间有不同的说法。中国当时物资极度匮乏,即使花高价也卖不到农用化肥和油料,但地方官员却主动给大寨送去了这些物资,这大约就是真相。
这个镇相继精彩。它形象地表演了中共干部们是怎样打着红旗反红旗,怎样用一点可怜的农用物资夺取了毛泽东膝下爱女的贞洁的。大寨,只要接受了一吨额外的化肥,不管是否以按价付款,它就等于出卖了贞操,丧失了农业样板的真实性。大寨人极有可能没有拒绝这些诱惑。
这一切都是从“爱护”毛亲自树立的“红旗”的善良动机出发的。中国过去和现在有许多英雄和模范以及样板式集体都是这样被毁掉的。这常常使人想起一群恶汉中间的一个天真纯朴的少女,她极少有可能摆脱诱惑和甜言蜜语。常采用的办法是夸大她的成绩,夸大到极荒唐极不可信的程度从而让她出丑;或者吹捧她并把她说成无所不能的神,像耍猴似的把她放在高位上展示给人们看。西方国家的许多政治家对中国已故总理周恩来非常尊敬。但是,在召开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时周很有可能是出于迎合毛的动机而把大寨村一个半文盲的农民提拔为国务院副总理,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以他的精明是不应该做出既害毛泽东又还了那个农民,同时也使自己玷污的事情的。
在考察研究中国的问题是,我们常常发现中国人实在太不理解太不爱护他们的领袖毛泽东了。当那些被委以重任的省长和县长们成群结队去大寨朝觐,并顺便带领妻子或女秘书沿途游山玩水时,大寨村这个以实践毛泽东自力更生思想而成名的农业生产单位,在全国人民心目中已经声名狼藉,几乎成了怪物。
真正反对农业学大寨运动并有效地破坏了这场运动的是全国的农民。
在口粮不足又不付给报酬的情况下,仅凭精神刺激(包括表扬、批评和打成反革命分子的严厉手段)就动员亿万农民开展农田基本建设并使这种热情持续十年之久,这在任何国家都是无法做到的,但是中共却做到了。虽然农田效益的可靠性值得怀疑。
农民的反抗并不是消极怠工,而是一种破坏性的积极怠工,卖力气地执行指令并把指令执行到荒唐的程度。山西省北部的农民在执行深翻土地(也是为了有一个海绵状的表土层)的指令时,将农田深翻到一米,结果是生土层压住了熟土层,第二年几乎颗粒无收。而内蒙古的肥沃草原在农业学大寨的运动中被破坏得满目疮痍,许多草场在十几年以后已退化成沙漠。中国南部则大搞围湖造田,使那些著名的湖泊几乎从地图上消失了。这样做的结果是极悲惨的,因为一旦这些起调节水量作用的天然水利工程不再起作用,整个长江中下游都处在了洪水的严重威胁之下了。
对十年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做出讽刺性总结的是1975年的河南安徽两省的大洪水。一夜之间,30多万人死于非命。那一年的降雨量并非十分超常,而即使发生了涝灾也不应该造成如此巨大的生命损失。问题发生在修建在丘陵地区的十几座质量极成问题的小水库上。这些连成一串的水库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因一座水库的堤坝决口而发生连续倒塌,水量越聚越多,冲击量越来越大,十几座水库的蓄水在人们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倾泻而下,许多人在梦中就已经死了。
应该指出的是,造成上述事物的责任并不能完全归于地方领导的无知或无能,许多事情是农民自觉自愿并且非常积极主动去做的。比如挖掘草场种植农作物,比如围湖造地,著名的云南八百里滇池几乎丢失了一半面积,这些违反常识的破坏性行为常常是农民在夜暗的掩护下偷偷完成的。当然,农民的行动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得到干部们的赞许的。而这些可以称之为犯罪的活动,当时的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并没有明令禁止!没有人有这个勇气,因为这一切都是在农业学大寨的旗帜下进行的。谁敢反对毛泽东呢?
毛泽东又一次被自己的农民兄弟出卖了。农民的自私、狭隘和短视,可以把他为他们设计的美好蓝图施工成一场灾难。但是更公正地说,挡你决心要把几亿并不驯顺的富有反抗和破坏传统的中国农民禁锢在土地上时,他们能不玩出一些恶作剧让你难堪吗?当宁夏的回民聚居区的农民也要求(甚至是非常激烈地要求)养猪积肥时,毛泽东在整个第三世界国家中都丢尽了脸。
哈佛大学的德哈特·H·珀金斯教授在研究了中国政府公布的各种统计数字以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把劳动力动员(指进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20年作为整体的话(1957——1977),化肥、杀虫剂的增加与改良品种等生物系列的因素在粮食增产总量中几乎占2/3的比例;直接种田的劳动力的增加,由使用机器而形成的劳动力的增加,加上土地灌溉面积的扩大,是剩余的增产部分的增产原因”。
珀金斯教授所依据的资料全部为中国国家统计局的《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农业年鉴》,计算的结果是农业学大寨运动为粮食增产所作的贡献不足20%。如果有人觉得这种计算结果太令人寒心,从感情上难以接受,要知道几亿农民在天寒地冻的冬季干了十几年二十年,他们的心血和汗水应该有更大的价值,那么还有另一种计算方法,即假定相当一部分化学肥料和农药被守旧的农民扔进了大海而并没有起到作用。被扔掉的化肥有多少,那么农田基本建设的效益就相应地增加多少。但是,这样计算不是对中国农民是一个更大的侮辱吗?
平心而论,我们在这里还不忍心把另一个事实计算进去。十几年无效益的劳动,十几年在红旗的引导下毫无报酬的唯心精神的拼命苦干,最终会形成逆反心理,诱发一种舍弃土地厌恶劳动的懒惰倾向。从目前发生的许多情况看,这种倾向已经在向社会进行报复。它不仅将农业学大寨运动硕果仅存的一些农田设施废弃毁坏了,而且也将毁掉中国农民几千年来一直保持的劳动、务实、勤俭的优秀传统。在许多地方,那些大型的中国农田设施已转到地方政府的身上并且成为了他们的财政包袱,而受益者──承包了土地的农民则乐于袖手看着政府官员们左右为难。逆向农民征收资金维护或扩建这些设施吗?农民将向中央政府控告那些基层政府官员。中央政府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是支持农民,他们不愿看到因为“增加了农民负担”而最终使得全部农民都逃离土地。
离开土地,在人均耕地不足0.1公顷的中国竟有大面积农田因无人经营而闲置,这难道就是对毛泽东发动农业学大寨运动的惩罚吗?他对中国农民的深厚感情,他为中国农村到处盛开鲜花洒满阳光而付出的心血,难道一点儿也得不到回报吗?
这又一次证明了上帝的不公平。
㈢文化大革命
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晚年所犯的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错误,而动员几亿农民也参加到这种无政府的狂热中去,则是毛泽东犯下的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行。之所以是不可饶恕的,是因为他本人甚至中国农民的狭隘和半文盲状态,甚至任由这样状态下的超大规模的人群去造反将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不顾刘少奇和邓小平的劝阻(这两个人以及彭真企图炮制一个文件把文化革命限制在思想学术界的范围之内,这被认为是一个阴谋),一意孤行地号召农民去造政府各级官吏的反,于是,1967——1968年底的两年间中国农村几乎变成了一个屠场。
毛泽东的错误应该由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全体负责,因为毛在历史上曾不止一次翻过类似的错误而中央委员会不仅未能就这些错误做出正确的清算结论反而作为毛的功绩而大家赞扬。这不是为尊者讳的问题,而是由肯定领袖的功绩进而发展到迷信进而形成新的教条,错误的东西也变成了正确的教条被认真执行。这说明这个党虽然领导了一场伟大的革命并获得了胜利,但它并不成熟。(中共得中央委员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的权利和作用相当于西方国家的议会。而那些“议员”的选拔方式则完全是军队或家庭式的,由长官或家长指定。因此,循规蹈矩的委员们很难真正民主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而这个“议会”也就不可能起到监督和制约政府及领袖的作用)。
1923年湖南农民(请记住,是湖南农民)在国共合作进行反对军阀的战争中,曾在共产党的鼓动下建立起许多委员会,开展对乡绅和地主的斗争。斗争是过火的,杀人、放火、戴高帽子进行人身侮辱。毛泽东为此些了文章,兴高采烈地欢呼:流氓懒汉运动好得很!(指“痞子运动好得很”——译者著)。
农民反对地主以及共产党必须依靠农民进行斗争,这当然无可厚非。但仅从斗争的策略来看,流氓懒汉的胡闹(事实上真正老实做田的农民并没有参与闹事)毕竟激怒并吓坏了蒋介石的国民党。于是,在共产党人毫无戒备,仍在到处放火玩闹的情况下,蒋在愤怒的地主和军人的支持下对共产党发动了一场一网打尽的袭击。在这场袭击中,共产党基层组织被破坏殆尽,6万多名共产党员中的90%被屠杀。
折断历史直到今天也没有得到认真的讨论和总结,因为每人敢于发表不同的看法。刘少奇如果没有在文化大革命中悲惨第死去而能或到今天的话,他或许会提出一些更清醒的意见来,因为他在当时和以后都对毛的农民运动持保留态度。
我们仍然说毛泽东动员农民参加文化革命有善良的动机和充分的理由。
首先,各级政府官吏瞒上欺下的作风使农民吃尽了苦头,甚至造成60年代初期大范围内饿死人事件的发生。毛泽东对这些官吏已忍无可忍,急欲发动农民对他们进行清算;
其次,农民种的“自发资本主义实力”一再向毛的路线发动进攻,并已实际造成威胁,毛对此亦不再愿意忍受,急欲发动一场一劳永逸的战役,彻底消除这一威胁;
第三、仍然是教育农民、改造农民。文化革命的公开目标是清楚旧文化、旧道德、旧思想、旧习俗。毛认为放弃使农民从道德意识上快速步入共产主义的企图;
第四、 在与国家主席刘少奇和党的总书记邓小平的决战中,毛神经紧张并缺乏必胜的信心,而他坚信农民会战在自己的一边,因此才把农民动员了起来;
最后,发动农民参加文化革命与把农民禁锢在土地上的设计并不矛盾。因为毛深信精神成果势必会转化为物质成果。抓革命促生产,促进农业学大寨运动深入发展,这些口号和实际做法证实了这一点。
毛没有估计到的只有一点,几亿处于半文盲状态的农民凭借什么武器去清除旧的道德和思想文化呢?他们又根据什么去区别好干部和坏干部呢?
很闲谈,中国农民在这里同样是贫穷的,几乎一无所有。因为农民固有的传统思想意识本身就在被批判和清洗的范围之内,而他们在学习记载着毛思想的小红书时,除了死背硬记一些条文外,其基本内容往往用自己的思想道德观念加以了彻底的改造。应该被清除的东西披上了毛思想的战袍,从而光芒四射,这大约就是文化革命在农村的一种成果。农民们就是以这样的思想为武器加入毛的战线投入战斗的。
于是,他们只能给毛帮倒忙。(自从毛在建国以后决定把农民禁锢在土地上,并在工业建设与农民之间最终选择放弃农民以后,农民似乎从未在一件事上真正帮了毛泽东)。
关于农民在文化革命中得可笑、可耻、愚昧、罪恶以及破坏等行为,西方国家的报纸曾做过大量披露。而中国即使在邓小平彻底否定文化革命以后仍坚持对此秘而不宣。这样作为以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行为实在太黑暗太丑恶,以至于一旦为人所知将使中国党和政府的形象蒙受太大的损失,尽管主要责任应由过世的毛泽东承担。
由于得不到中国官方的准确数字,我们无法确知在文化革命初期那几个月里湖南省南部各县一共有多少名“五类分子”(地主、富农以及其他可随意加之与任何人的身份)被屠杀了。因为中共在土地改革是为了准确辨明阶级阵线,曾给每个家庭都划定了成分。所以,屠杀的对象全市以家庭所有成员为目标的,妇孺皆不免。屠杀全家还因为农民传统的“斩草除根”意识和毛思想中“防止阶级敌人复辟”思想在起作用(这是对毛思想加以改造的一例)。这股屠杀之风像野火一般瞬间挂遍几个县的乡村集镇,枪击、活埋、集体焚杀,至少有上百个家庭和几千人被杀掉了。当大批军队被派来制止住屠杀以后,一位解放军的下级军官说:“这种悲惨情景令人感到仿佛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
稍后一些时候类似的屠杀也发生在了内蒙古草原甚至是北京的郊县。与湖南的情况不同,内蒙古屠杀的对象几乎全是牧民中的中共党员和干部,而屠杀的目的却是要保卫党!起因是一则谣言。有人无中生有地编造了一个谣言称,内蒙古地区存在一个秘密的党,该党的宗旨是争取内蒙独立。于是开始清查并对受审者施用私刑,许多人受刑不过而胡乱招供,这样一连串的“坏人”就被找了出来。这些“坏人”全部受到酷刑,其中一部分在刑讯中死亡。
公允地说,毛泽东发动文化革命的本质动机是想在中国建立一个有群众参与的民主的政治机制。如果不承认毛的这个动机,就无法解释他对工人和农民无政府行为的放任鼓励以及为什么他在一夜之间将全国各级官吏全部罢免。事实上,毛在建国以后特别是由于“人祸”而发生的60年代初期的大饥荒以后,对中共的中下级官员产生了普遍的不信任感甚至是愤恨情绪。同时,由于处在这些人的包围中而不能接触到基层的人民,也使他孤独并有被人阴谋架空的猜测和潜意识。有材料说,毛泽东曾秘密派出身边的保镖去一些省份的农村“访贫问苦”,但因这些人一出门就被下面的官员收买了,发生了多吃多拿的问题,毛不仅未获得渴望知道的真实材料发而更加觉得情形的严重与可怕。(毛自己出钱为这些人做了退赔)。
中国的决策体制必须民主化,这是毛泽东的一贯说法,也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但是他自己身居在一个宗法性极强的官僚体制中而且成了最高家长,这是他根本无法由上而下地推行他的设想,只好转而发动民众以造反的形式把各级官吏达到,希望由这个过程中自然地形成类似巴黎公社似的民主权力机构和民主作风。但是文化革命初期的混乱和破坏使他的这一愿望落空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努力。在文化革命中组成的新的权力机构“革命委员会”时毛泽东坚持要实行“三结合”,使一大批普通工人和农民跨入权力的大门。他自己也把上海的一个青年工人吸引到身边来,亲自鼓动中央委员会把这名工人选为党的副主席,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加以培养(在那一时期见过毛泽东的外国领导人大多都在毛身边见过这位相貌英俊、循规蹈矩的青年)。但是毛的良苦用心又一次被他的工人和农民深深地伤害了。这些人或者原来就是破皮无赖、品行不端者,仅凭着能言善辩敢于出人头地而爬上了高位(担任副主席的青年即属此类),或者很快地被权力所腐蚀,成为以权谋私的霸王。少数真正纯朴本分的一般民众即使当上了官员也很难发挥作用,因为他们既没有文化也缺少政治阅历和官场斗争经验。那位当了副总理的大寨农民在国务院会议上几乎一言不发,度日如年。
毛去世前的最后一个生日(1975年12月26日),他在中南海的家里会见了一位旧相识的农妇。农妇向他哭诉的仍然是吃不饱肚子。这与他在1960年听到的情况完全相反。经过十几年的不懈努力,经过一场翻天覆地、震惊世界的文化革命,农民景况依旧、官员照样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一个健康的民主的领导机构仍然未能建立起来,毛泽东就是在这种沮丧而无奈的心境中溘然长逝的。他无法瞑目。
西方公众和政治家们把毛泽东看成是一个狂热的极端专权的共产党皇帝,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解。其实,这个任何中国的大多数人以及西方的公众一样,都希望有一个合理的公正的政治秩序,而且都把这种希望寄托在建立民主决策和民主制约的政治体制上。但是,毛泽东在中国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切。
以毛泽东的威信、权力和政治经验,都无法做到,这大约说明在中国尚不具备建立这种政治体制的自然条件。没有条件而又要强行去做,美好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去碰撞,这就是毛泽东发动文化革命的悲剧,也使他个人的不幸。
毛泽东尚且做不到(指建立科学合理的决策体系——译者注),美国人的干预能起作用吗?
毛泽东用暴政的办法把农民稳定了30年,即使大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即使文化革命杀了不少人,农民毕竟始终被禁锢在中国的黄土地上,没有对艰难成长的中国工业社会造成破坏性冲击。这是毛的功绩呢,还是一个难以原谅的过失?
下面该轮到邓小平了,他怎样对待中国的农民?
邓小平的方案:释放农民的力量
中共前总书记赵紫阳在1989年北京事件中因言行不当而被赶下了台,但他给中央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邓小平的封号“中国改革的总设计师”却一直被沿用下来。西方公众对邓头上的这顶桂冠颇不以为然,因为它与毛泽东的那顶“舵手”的帽子一样,都有阿谀奉承之嫌。而且,从政治决策的角度看,把某种带有绝对权威性质的东西加之于一个人身上,既不科学也不明智。邓是个英明的政治领袖,但也是个80多岁的老人了。
实际上。邓小平在1979年决定实行他的第一项改革措施——在农村实行家庭联系产量的承包制时,他的改革思想是非常朴实和本分的。他的思想是:
a.守住毛泽东的遗产, 只对那些必须改变的东西加以认识并改革, 也就是“不冲击毛泽东所作的一切”;
b.中国的改革不是来自政治家的恩赐,不是来自知识分子的智慧良知,而是被饥饿逼迫的;(也即毛思想的穷则思变)
c.把政治问题变成经济问题来解决,不被马克思、列宁或毛规定的原则或教条束缚纠缠。
邓的这几条改革“宣言”几乎可以成为人类一切有志于改革者的盛典。同时,有时所有政治家可以借鉴参照的最充满智慧因而又是最狡猾最强硬的政治谋略佳作。
邓绝不妥协,他公然宣布要改变毛泽东的一些东西;但是又绝不伤害许许多多忠实的共产党员的情感(中国整整两代人固有的毛泽东情结),不是改革处在大多数人的攻击下而遭致失败。而改革的起步点或突破口,又选定任何人都回避不了的“饥饿”问题,这或许是一个借口,但以次为口实则改革的确可以在人民的拥护下在反对派哑口的情况下开始。
对于西方各国的政治家来说,邓所传达的最重要的信息是“把政治问题变成经济问题来解决”的真正唯物主义策略,避开“主义”和“阶级”的争论,让事实最终选定社会应有的主义,选定真正的主人。
这是中国目前唯一可选用的道路,也是西方日夜盼望的,中国最终建立起科学合理的决策体制的一个中间站或台阶。
农民的力量无疑是一把双刃宝剑,它技能用来击中目标,也会伤害到自己。邓小平的“被饥饿逼迫”出来的改革政策,显然对此并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预想中的在坚持毛的大部分政策的前提下进行改革,虽然充满着智慧但却并不实际。毛的中国农村政策完全是一个紧密联结着的整体,一根钢筋的抽动都会引发整体结构的松垮。企图由毛的一部分政策以解决农民的温饱和发展问题,这种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完全把问题简单化了。毛泽东留下的是一座完整的大厦,而不是一座用枝条搭就的小屋。中国的历史发展到了这一步,使邓面临着一个严峻而又痛苦的选择:要么全盘继承,要么彻底否定。似乎没有从两盘菜里挑捡出一些的余地。
邓非常清楚问题的严重性。他说:“我是毛泽东的同代人。”同代人之间在基本方面是共通的,推翻毛泽东的问题只能留给后代人去做了。但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试着找出第三条路来。
邓的两名最倚重的部下赵紫阳和万里率先在中国西部的四川省和东部的安徽省进行了未经中央讨论批准的反饥饿试验。虽然未经批准,但相距两千公里的这两个省份的试验都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方法进行。暗示者他们有着共同的后台或幕后策划者,这个人物后来被证实是“设计师”邓小平。
邓是政治家中那种顽石办坚硬的厉害角色。你既无法拉拢他,又不能压服他。在中共党内,默不作声、先斩后奏、不过多进行理论争辩和是非争吵以及胆大妄为,使邓一向的工作作风。他在挑选宠物猫时从不注意猫的皮毛颜色及血统,而只重视猫的嗅觉和牙齿的尖利程度。对于邓的这种务实、功利、强横作风,已故毛泽东常常感到无可奈何,只是深知其人地感叹说:“他历来如此,总是老一套。”
四川和安徽的试验获得了预想的成功,但是也引起了农民和城市阶层在认识上的对立。
中国农民的反应迅速、强烈并且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他们立即把邓小平认作了自己的政治领袖,并给他取了一个绰号——邓青天。这个绰号的政治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只有邓掌握了国家的权力,这个国家的天空才会阳光普照。(这个绰号与毛泽东是“红太阳”的美誉在汉语的意义上完全相同,但是后者是农民在建国初始时对毛的称誉,以后农民并不真心地这样看待毛泽东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意味深远的政治性民谣迅速在全国农村传播:“要吃粮,找紫阳,要吃米,找万里”。民谣如果翻译成美国式的竞选语言就是:你们要吃饱肚子吗?请投赵紫阳和万里的票!
根据中国的史书记载,任何王朝在崩溃前都有民谣去显示征兆。民谣传播的速度和广度等于盖洛普民意测验的数字结果。农民强烈要求邓和赵紫阳、万里这一批试行动摇旧体制的人掌握国家权力,从而为农民的解放开辟道路。毛泽东曾有一句名言:压迫最深,反抗最烈。在中国社会各阶层中,农民是最落后的一个阶层,只是由于30年的饥饿政策,使农民成为了中国政治改革和经济体制改革的最初始的支持者和推动者。农民的呼吁,完全是现代民主政治运作的一种原始萌动。
城市的干部和工人却对此忧心忡忡。他们一方面承认农村的新制度的确是粮食有了增长,另一方面又很敏感地看到这种试验对既定秩序的破坏性冲击。一位老资格的退役将军流着眼泪说:“我打了一辈子仗,九死一生,就为的是社会主义。我知道社会主义这面大旗上只写着两行字:公有制、共同富裕!”另有许多人指斥邓“不要社会主义”,攻击赵紫阳是“自毁万里长城”。
邓立即进行了反击,他说,应该允许一部分人现富裕起来。他并且解释说,这样做实际上是共同富裕的一个步骤,可以带动整体的富裕。
邓在此是绝不会想到,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和理论,恰恰是整座长城倒塌的开始。邓是否将过共产党员应带头富裕的话,我们无从查证了。但是,作为一个老共产党员,他对农村党的队伍的纯洁性不可能产生更多的怀疑,面对改革过程中农村基层党员可能产生的负面作用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则是肯定的。
农村自全面实行了承包制以后,被释放出来的农民的力量开始分流,从两个方面开始了对“长城”的冲击。
破坏生产力。
农民在改革初始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如同当年分地主的土地是一样兴高采烈。但是他们同时也存在着很深的顾虑:共产党的这种政策能持续很久吗?为了造成既成事实,也为了迅速拿到现实的利益,许多地区的农民连夜对公有财产进行了毁灭性的瓜分。其中最严重的是对山林的砍伐。农民将分配到自己名下的林木伐倒卖掉,当钱票子揣进自己的衣兜里以后才放下心来。
原始的平均主义公正观念和短见浅识随处可见。官方通讯社的一位记者曾描述他亲眼看到的一幕:一个生产队的耕牛太少无法平均分配,引起争吵。队长接受了村民的建议,将耕牛杀死,把肉煮熟后平均分配给全体村民,又把牛皮和内脏换来酒。当夜,全生产队的人欢宴庆贺旧时代的结束。
另一个例子更壮烈更荒唐。为了不让村干部获得有利可图的机械磨房的承包权,几个青年农民趁夜暗用炸药将磨房连同设备炸得粉碎。他们在村民中成为有正义感的英雄。
在新政策被强制推行的过程中,受损害最大的是大型农业机械设备和水利设施。由于田地被分割成无数块界线分明的小地块,耕作和收割机械完全失去了作用,全中国在20多年里建立起的几万个机耕站在一两年内全部瘫痪,其中属国家所有的大马力履带式拖拉机和收割机几乎全数锈蚀成废铁。灌溉与排水设施也因没有必要的劳力投放而损失惨重。1990年华东地区的洪水灾害,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排水系统的人为性损坏而加大了灾害的损失的。
一般认为,中国农村从1978年开始的这场为吃饱肚子而进行的革命使中国农业的技术水平倒退了10年左右。这种倒退对中国农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中国人多地少的实际状况使得农业技术装备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奢侈品。事实上,经过改革,农业的粮食总产有了提高,农民的吃粮水平也有了显著提高。更重要的事,生产队解体,使农民获得了劳动自由和人身自由。
这种倒退对中国政府和中国政府对农民的有效管理却是致命的。
80年代中期,当中国政府着手建设第二条纵贯南北的铁路干线时,预算的总投资额已比80年代初期高出近3倍。而到了90年代初这条铁路开工施工时,总概算又提高了2倍多,而到3年后铁路通车时,实际投入的资金总量肯定还会有更大幅度的增长。建设费用急速增长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由通货膨胀造成的原材料涨价;二是征用农民的承包土地是农民的漫天要价。如果把费用增长的农业因素和工业因素加以比较的话,尽管工业因素的变化速度很快,但由于羊毛出在羊身上,不会给政府造成摧毁性后果;而农民漫无节制地提高地价则象一个无底洞,政府的任何一项对全民有利可图的建设计划都将因农民的难以对付而显得困难重重、难以举步。仅此一个因素计算的结果是,该条铁路线如果早开工10年,费用仅为现在的25%。这笔钱,原本可以修4条同样的铁路!
另一个例子更有趣。中国农村中有首富村出现在深圳附近。这个村的农民将土地出卖以后又将地款进行了获利极丰的金融投机,目前人均拥有的资金两早已超过法国农民的富裕水平。
土地承包改革,市政府迅速丧失了低成本基本建设的条件。农民已经坐在了谈判桌上,伸手向你索取天文数字的地价;他们在荒地上插一些干枯的树枝,想你要赔偿“森林被毁”的款项。
因此,有了另一个思路:如果让农民再饥饿几年呢?
多米诺骨牌效应。
中国以为具有改革精神的省委书记在报纸上撰文说:中国的农民纯朴、本分,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吃饱肚子和耕作自由。
他错了,因为他不了解农民。中国的农民虽然老实驯顺(被毛泽东禁锢在土地上达30年之久而居然没有发生大规模流亡和起义,足以证明这一点),但是当他们的肚子吃饱以后,他们肯定会不停顿地提出下一个要求。而且这种要求已经不是低水平的生存要求,它将是发展的欲望。发展的欲望是不能阻遏的(经济学上称为创造财富的本能;社会学则称之为人的完善和价值实现;心理学上的原因是贪婪)。顺之者存,逆之者亡。
北京的一位大学教授说,生存问题是一个瓶颈,当为生存而奋斗挣扎时魔鬼是被制服在瓶子中的。现在,瓶颈以被突破,魔鬼已经放了出来,你还能让它回去吗?
魔鬼指的是什么?是农民还是农民的贪婪和创造财富的欲望?
另一位干部的警告要具体一些。他说:农村实行承包制,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倒了。
他们的忧虑和警告绝不是多余的。中国农村人多地少以及政府不得已而实行的低粮价政策,使农民在获得简单温饱以后立即就冲向了下一个目标。下一个目标已经不在农田上了,它广泛存在于中国社会的各个角落——那就是金钱和机会。而走出农田的也不仅仅是剩余的农业劳动力,而是农村全体成员的整体倾向,一切可被利用的资源都被用来向社会讨索财富。这些资源包括:农田、劳动力、由愚昧和不懂法律而形成的胆大妄为、人口及女人的身体。
发财致富的可能性广泛地存在,各种邪恶的职业都有可能使人迅速发财。从四川拐带一名少女到河南、河北和山东出售,可获利500多美元,一个男童的售价则高达600多美元。在广东从事性交易的未婚女子,一天收入即可抵家乡同龄女子一年的劳作报酬。
在80年代中期,中国大城市中发生了一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现象,城市中的中小企业分邀请农民进城承包。是因为农民的经营能力高于城里人吗?不,农民胆大而愚莽,只有他们才敢于放手行贿、走私、造假、贪污从而给企业带来“活力”。中国的报纸曾一度装傻充愣地讨论这一问题:农民承包企业为什么成功率高?原因在哪里?
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传统的毛泽东思想哺育而形成的意识开始被打破, 政府固守的防线也一步一步后退。 地方政府不断向中央伸手要新的“政策”,中央则不得不为解决新出现的问题做出让步。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实际上就是这样搞起来的。现在我们再回过头去看一看,毛泽东的遗产到底还剩下一些什么呢?剩下了多少?邓小平一再强调的要在四个方面坚持不退,究竟坚持住了多少呢?
这或许就是邓的用经济问题的解决来带动政治问题的解决?
令人忧虑的政治。
经济改革的成功,却带来了政治上的重重忧患,中国今天的政治稳定性和社会稳定性,较之毛泽东的时代,更具有危机感和爆炸性。
A.流民潮
一亿多农民冲出农田,但真正在城市社会站稳脚跟并发了财的毕竟是极少数的幸运者,绝大多数农民仍在不断流动寻找机遇。
1990年春节后《人民日报》曾报道说,因外出寻求做工挣钱的机会而滞留在广州和上海火车站的农民各达数十万。报纸配发了一帧照片:青年农民、他的妻子、老母亲及一个幼儿露宿于上海火车站的露天广场。天下着雨,全家2t缩在一柄雨伞下。其情其境令人不胜唏嘘。
这家中共中央机关报号召农民:不要盲目外出做工!
这种号召显得苍白无力而且无理。不外出做工,去哪里挣钱呢?
流民潮几乎就是社会的一个火药筒。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几十万人处于一种盲动的状态下,由于相互间的情绪共振作用,可以毫无理由地使每一个分子都产生强烈的被疟心理和报复欲望,每一个分子的这种情绪有共同形成一种强大的破坏力,随时可能爆发为一场没有首领没有目标的死亡性运动。在此时,任何一个低级谣言都能指引这支盲动的巨大力量冲向一个无辜的目标。所以此时,任何一种偏激的、宗教的、反权威的思想和信念都极易植根于人的意识深处,一个极端的反社会的党派往往在这时才能抓获它的基本群众。而在这以后,反社会的心理将长久地影响曾一度处于流民潮的每一个人。
谁发财谁光荣一度成为中共地方党的分支机构的口号。在这一思想的号召和支配下,以及在其他经济因素的促成和推动下,流民潮的现象在中国将比较长时期地存在下去,事实上,各大中城市流动的农民人口常年保持在数十万人左右。一旦他们在城市的临时工作因为经济周期性波动而失去时,无业的几十万人及不断涌入的后续者将使城市不堪重负。
发展中国家在经济起飞阶段均有一个农民大规模入城问题,而且都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诸多麻烦和事端,留下了惨痛的教训和无法医治的后遗症。中国的流民问题由于以下三个因素而变得格外凶险,或者可以肯定地说,中国社会如果再一次发生大的动荡,无业的农民一定是动荡的积极参与者和主要的破坏性力量。
这些因素是:农民的庞大数量与经济建设的发展速度不成比例,除个别城市外,现在不是城市经济需要吸引农民劳动力而使农民劳动力需要挤入城市;农民的综合素质远远达不到城市经济生活对他们提出的要求,而城市经济生活的秩序是以法律作为自己的体现物的,因此,农民与法律的冲突将极其激烈、经常;中国城市居民生活水平提高的速度几乎与经济增长速度持平,而与农民的收入水平形成极大反差。因此,农民在进城伊始就会产生嫉妒、自卑、急迫甚至仇恨心理。这种心理不仅妨碍他们逐渐成为城市人而且会以犯罪的形式表现出来。
中国政府目前仍未能拿出解决流民问题的良策。堵又堵不住,疏导又无方。而对于外出做工的农民的管理和教育完全是空白式的放任自流。剩下的唯一的措施就是一旦闹事(指爆发社会运动)即动用军警予以镇压。但是,这些闹事者届时肯定会喊出些纯政治或纯经济的口号,会以政治目标形成骚动的凝聚点,(因为中国还有几百万青年知识分子)。政府对他们的镇压,不怕引起国际社会的干预和抗议吗?
B.犯罪潮
目前全世界都处在一个犯罪高发期。犯罪作为一种社会问题,由于它的类别不同而反映了不同的社会运作状态。有些犯罪是社会经济快速发展时期不可避免的产物;有些犯罪是社会经济发生阶段性变迁时的标志物;有些犯罪则明确表示了社会内部存在着尖锐而无解的矛盾。
由于中国官方没有公开过有关的统计数字,现在很难确定农民犯罪在中国全部刑事犯罪案中所占的比例。但是在对北京街市上公开销售的10种法制报刊在一个月内所登载的全部案例进行统计,罪犯的职业为农民者竟占全部罪犯人数的70%以上。据此可以认为,农民犯罪已经成了中国的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世界各国在出现农民进城热的初期和中期阶段,从未发生过农民将犯罪意识和行为大规模带入城市的现象,他们往往是犯罪活动的针对者和受害者。以犯罪为进城活动的方式和目的,这是中国农民进城热中的一个独特现象,也是非常引人注意的一个事实。
从类别上区分犯罪,一般可分为两大类。凡是通过加强警力和治安措施即可使发案率降低并且不具有舆论支持背景的犯罪,可归入普通型犯罪。这类犯罪无论其惨酷程度或危害程度如何,都可看作社会生活中的一种难以避免的伴生物,它并不影响社会的正常生活和发展。例如,中国湖南已开始出现受雇佣杀人的职业杀手,情况虽然让人心惊肉跳但仍可看作正常社会现象。当然,如果操此业者日多且已成为一种信息畅通生意繁忙的行当,则会对社会造成相当大的恐怖。但这只是说明警方工作不力并不能说明其他。
中国农民犯罪中劫持人质勒索财物的罪例明显偏高。这类犯罪往往不具有底案记录并且经验不足,无论受害者家属是否报警,罪犯通常是将被劫持人质杀死甚至是杀死以后在轻松地勒索财物。这种非职业犯罪手法反映出这种犯罪目前在中国仍属初起阶段。华人注重家庭亲情,随着一个比较富裕的企业主阶层的出现,针对他们的绑架勒索案还将逐渐增多。但是,这类犯罪也可看作是正常的社会问题。
拐骗贩卖人口特别是贩卖妇女在中国农村地区有泛滥成灾的趋势,甚至有城市大学女生被骗至偏僻农村强逼成婚并怀孕生子才被解救的案例。这类罪行虽然令人发指,猖獗泛滥,但究其主要原因主要在于警方力量不足,社会治安网络疏宽所致。有些农村的乡村干部协助看守被拐骗来的妇女并且以武力阻止警方的解救行动,也可看作是旧的社会风俗及落后道德的反映,对社会文明的威胁虽然很大,但与社会的政治性动荡无关。
值得关注的是另一类型的犯罪,即有一定的人群基础和相当程度的道德舆论支持的成年性职业犯罪。西方的社会学界将这种类型犯罪称为心动式社会犯罪,哪怕仅出现一例也反映了社会的心脏杂音,非进行社会政策的调整无法根除。当这类犯罪活动能够在一定的自然结构的人群中自由地无顾忌地谈论时,它所反映的社会问题即可以认为是达到了危机点。
中国西南各省铁路沿线已出现专搞抢劫铁路货运物资为生的群体性农民。在一次对某村庄搜查时,几乎家家都储存着被抢的物资。如果按照中国法律对那些有赃证的农民家庭的成年男性进行起诉,该村将成为“寡妇村”。
抢劫铁路者自称“游击队”,他们与法律的对抗也采取游击方式。当军警加强控制时,活动次数减少,铁路运输相对安全;风头一过,抢势猛涨,有些货物每行驶1000公里损失率高达5%。
对另一些犯罪,法律似乎根本无能为力。在农民企业家群体中行贿、逃税、贪污、走私及造售假货等重大犯罪行为不仅极为普遍,而且也被道德所认可、支持。他们甚至可以公开谈论自己的上述犯罪行为而不在乎会被指控和检举,事实上法律对这些人也很少能够依法制裁。极为奇怪的是,中共一些省的党报竟能够公开讨论“能否对犯罪的农民企业家免于起诉使其戴罪立功”的问题。中共在经济刚起步时有急于见成效的功利倾向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中共的干部不是受贿者而却能容忍这些社会敌人的存在并公开活动,却是非常令人不解的。这或许由于他们的短视,或许他们认为这些犯罪是经济发展所必需的。当一个执政党把社会犯罪看作是发展经济的环节和工具时,这个党就正在对自己的社会和民族犯下了罪行。中国社会中,上述犯罪行为已有蔓延趋势。
《中国旅游报》有一片介绍“京城温州村”的消息。消息说南方温州的农民到北京市经商聚居于城市南郊区的几个居民点里,因这些人多为农民,故京城人将这些聚居区称为“温州村”。消息说,在温州村针对富商的劫案每三天要发生两起。抢劫者也是来自温州的农民,他们结成帮伙,并制订出明确的“生产计划”——不抢够100万元不回家去。另一些富裕商人或雇保镖保护自己或结伙自保,家家备有木棍铁器。“阶级斗争”在这样一些农民集中的地方演出得如此火爆,已成为京城的一个景观。
在改革初始时,邓小平曾轻松地说:门窗打开了,流进新鲜空气,进来一两支苍蝇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中国犯罪潮的出现,不是外来的苍蝇作案,也不是太平盛世下的一点小点缀。当土匪公开在火车客车厢内公开洗劫时,当武装农民将长途车乘客洗劫一空时,当通讯电缆和民用变压器被公然盗走时,这个国家的社会性大危机已经显露出了端倪。
C.农村基层政权的瓦解趋势
中国农村基层政权由共产党的基层支部和村民选举产生的村委会(村长)这两根支柱共同支撑。因为已不再实行对农民的思想教育,在农村以言论和思想定罪的非司法型审判活动也已中止,所以共产党基层支部的权威性已大大被削弱。在许多地区,这些支部已名存实亡,很难再起到管束农民的作用。
村委会(村长)因为一方面负责公粮和杂项税费的征集,一方面又负责政府方面对紧缺农用物资的发放,所以曾被认为是有利可图的一种权力。各种力量争夺的结果,往往采取轮流担任或选举诚实厚道者担任。随着农用物资的物价自由化和市场化,农民对政府的依赖性正在减少,村长的职位和权力已显得无关紧要。农民在农村的生产活动为超自由状态,村长赖以强制农民服从的唯一手段即凭借乡政府和公安司法部门的支持对农民进行经济处罚。在农村,村民集体武装对抗上级处罚的事件屡屡发生。天津市以富裕著名的大邱庄农民私设刑堂致人死命以后,天津市政府不得不出动军警包围村庄追索凶犯,而农民则与军警发生对立。
最危险的情况则是,农民一旦离开田土进入市场,离开他的户籍所在地,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失控的,他与社会的联系完全处于任意和自由状态。中国尚不存在(对农民的)社会福利保障系统,离开胡基地的农民除了在发生犯罪行为被追缉的情况下不再与政府和政权机构发生关联。这种情况,既是农民或农民企业家无视法律轻易犯罪的一个原因,又是在社会动荡时农民卷入大规模骚动的一个潜在原因。无联系、无管束即无恐惧。
人民公社式保甲制度弊端多多,已经遭致各民主国家的激烈批评。但是这种制度毕竟对近8亿中国农民进行了有效的管理。当这种制度随着生产责任制的推行而被削弱并逐渐丧失管理功能以后,另一种比较人道和民主然而又必须是有效的管理制度并没有被及时设计出来。对这样一个人群——规模巨大而松散、处于贫困、不平和急于发财的心态、教育不足的中国农民群体,一旦失去有效的管理将是社会的巨大隐患。
在任何一种类型的社会中,社会的各种力量都不会自然地合谐与合作。西方国家对中国政治管理制度的各种批评常带有乌托邦式的理想色彩。把一种谁都未能有效实行的制度强加于中国身上,而中国自己又背有如此沉重的落后人群的负担,这等于进行一场谁都不必负责任的社会空想试验。我们说中国农民是一座活火山,尤指在失控情况下的这个群体的盲目激动状态。
1989年夏季的北京事件,以及以后肯定还会出现的类似事件,在一个代表自由经济的真正的反对党出现以前,其性质和阵线讲师非常模糊、混沌的。它的结果将是导致中国社会的崩溃和无政府。我们有充分证据证明,北京事件中与军警激烈对抗的市民联合阵线的组成成分是极端多样化的。既有要求进行激进改革全面实行资本主义制度的少数青年领袖;又有害怕这种改革要求全面恢复旧秩序的工人和国家干部;还有根本没有政治目标,只要求打烂一切秩序并借机发泄无名的愤世之火的游荡农民;更多的是一切反权威运动的天然参加者——青年学生。这些作用力方向呈放射状态的力量却在这个夏季形成合力与政府为难,准确地表明在这个12亿人口的国家存在着危险的无政府主义倾向。一个无政府、无权威因而是无秩序的中国,将把全亚洲甚至全世界都拖入一场灾难。
中国是一个超大规模的复杂系统,管理和权威是这个系统得以维系并生存运转下去的基本环节。对这个复杂系统的管理,不是技术或技巧经验的问题,而是一种纯粹意义上的交换或交易,管理与被管理双方的给予、回报、放弃之间的整体均衡。我给予你自主地创造财富的自由,你必须以财富的形式回报国家;我放弃硬性的思想控制,你也必须放弃无政府的不负责任的言论和行为。
邓小平在1978年复出以后,出于对自己两次被独裁制度打倒的痛苦经历和感受,在一段时间内不遗余力地鼓吹必须进行民主制度和法制制度的建设。在他的改革日程表上,政治体制改革曾一度被放在了经济体制改革之前或并重的地位上。为此,他连续挑选了两位力主实行政治宽松政策的官员担任中共总书记。但是,随着改革的实际进行,多米诺骨牌一张接一张地倒塌,经济管理权的放弃终于引来了政治的自由化呼声,中央权威受到削弱,邓的态度不得不变得严厉起来。在这以后,在中央政府指导下的法制建设和民主制度的尝试,其管理目标都明确地指向了一点,即国家生活的稳定的秩序。发自中央政府的政治化管理措施也由于基层管理网络的削弱而变得强硬起来。至于这种补偿是否有利于社会的发展,是否真正实现了管理平衡,中国社会的方方面的现实都在做出证实:一方面是经济连续十年高速度增长;一方面是针对经济的和针对社会的大量犯罪现象的存在;同时,通货膨胀、泡沫经济、技术停滞等恶性经济肿痛也在生成。
这些事实预测者中国最高决策层的两个决策动向:一,受到经济高速增长的鼓励,继续实行以下放中央管理权为主要内容的改革;二,在受到社会秩序瓦解和财政崩溃的威胁时,将重新拾起被过去年代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管理手段,包括共产党传统的思想威慑和意识形态专政。现任党的总书记江泽民的施政纲领——1990年的“7·1讲话”即表明了这种倾向。
西方各国的中国问题研究者比较倾向于预测中国政府的国内政策将在今后的两三年内开始向右转向。这不是对外国干预的一种机械式反馈,而是出于对本国经济病态现象的一种积极对应措施。美国《时代》发表了经济学家詹姆斯·沃尔什的文章说:中国“新的繁荣现象有一大部分是虚假的,信贷、物价和货币供应量都已失控”(1993.2.22《时代》)。而日本的专家则分析说,相当大的一部分美元资本投入了中国是受到了那里的法外暴利的吸引。当中国政府终于看到了他的地方政府的地方保持主义、官员的贪图贿赂和初始泡沫经济也成了投资环境的“有利”成份时,当它预感到经济过热、失控以及高速度掩盖下的低效益时,当这种虚假繁荣最终激怒了自己的人民时,它除了拿起过去的旧武器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邓对政治改革的热情下降还因为另一个重要原因,即中国社会自把农民释放出田土的禁区以后发生了一个非常简单然而是没有预料到的变化。
建国30年来,由于实行毛泽东的禁锢农民的政策,中国社会实际上分成了两部分——具有相当文明程度的城市社会和闭塞、贫困、半文盲的农民群体。如果抛开农民不计,仅从中国的城市社会的经济、教育、生活质量和文化意识等几方面考察,这个社会已初步具备了自然生成民主政治体制的条件。如果仅在工业和商业范围内进行资本主义经济改造,在几年之内酒会培养出一个工厂管理者和商人的阶层。那么,社会的开明程度将由于这个阶层对政治权利的争取而被推动并发展到另一个高层次。
这时,邓完全有理由有条件进行他所热衷的“制度”的改造和建设。
但是,中国社会毕竟是一个整体,比城市人口多出两倍的一个庞大的农民群体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你无法抛开他不计。而这个群体一旦冲出闸门与城市社会混同为一体时,这个整体社会的人群素质就比单独的城市社会下降了几个层次,而这种低素质的人群才是中国社会的真实内容。
在社会分隔被打破以后,原来针对单独城市人群设计的政治方案立即就暴露出它的不合时宜和脱离实际的色彩。这就如同在知识分子的文艺沙龙里你可以整夜地演奏贝多芬和柴柯夫斯基,而在体育馆里举行的音乐会上你必须声嘶力竭地唱那些低级的流行歌曲。凡是不能适时改变自己演唱曲目的那些政治家,如两位总书记——胡耀邦和赵紫阳,他们都不是合适的歌手,只好下台去了。
中国的政治家和国际社会的政治家,领导或干预中国,对必须真正地了解中国的农民。
第三只眼睛看中国--第三章 中国青年知识分子-孤独的民主斗士
第三章 中国青年知识分子-孤独的民主斗士
内容提要:1957年那个夏季,谁应承担罪责? 知识分子在通向权力的道路上,必须经过一座桥梁。 是毛泽东培养了一代人的反叛精神,这一代人却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毛泽东。 对文化大革命的清算,清醒者的思考和当权者的隐忧。
写大字报是非法的——彻底断绝了言路? 西单民主墙。 两个目标:新闻与言论自由。 旧式民主活动的终结——1989年北京事件。 中国青年知识分子的民主理想:自由、自由、自由;政府的有力回击:责任、民众! 苦闷、孤独、下海。
考察中国大陆地区1949年中共建国开始到1989年北京事件的40年中的知识分子发起的全部政治性活动,得出的结论却是非常不令人鼓舞的。一方面,我们看到中国的青年知识分子在共产党一党专政的情况下虽屡遭打击但却始终不懈地追求自己的自由、公正和民主的理想,并发动了多次悲壮的冲击;另一方面,所有的这些斗争运动无一取得过理想的结果,这不是指运动参加者的悲剧性结果而是指的是这些运动对推动社会发展的作用,是不理想的。明确地说,中国知识分子的斗争并未推动社会的民主化进程。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中国知识分子试图从执政的共产党手中要求更多的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并试图用民主来改造权力,并因而开展了一次又一次的运动。我们只能称这些运动是旧式的民主运动。
首先,这些活动主要是执政党的一种活动,或者是执政党内斗争的一种反映,它的目标是政治权力和政权形式,因而不具有独立性。文化大革命中尽管知识分子获得了一次充分发表意见和呼吁民主的机会,但是他们的热情和勇气最终证明只能是政治的一种工具。
其次,这些活动虽然代表了一种健康合理的趋向并提出过民主政治的要求,但是其发展下去的逻辑结果不仅不会是这些要求的实现,反而是动机的一种必然反动。因此甚至可以说,在中国的具体条件下知识分子的民主运动往往具有反动性,使他们自己一此次地搬砖运石加固了禁锢自己的院墙。这不是策略问题所致,而是中国具体政治制度的自然发展所必须借助的一种形式。
最后,民主运动并没有造就意志代表某一社会阶层利益的有组织的政治力量。这些活动始终局限于在政治上和经济上都不独立的知识分子圈子以内,因而只能是孤独的、苦闷的、无结果的经历与热情的虚耗。他所产生的只能是几个流亡于外国的焦急、悲伤而又无奈的思索者。
他们在思索中国问题之前,应该更多地思索他们自己的问题——中国的知识分子集团,究竟是什么?
一、 1957年的悲剧:罪责与惩罚
在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和学者中只有一个一致的结论:中国知识分子与中国共产党的感情离异始于1957年初夏的“反右运动”。由于共产党未能平和顺利地渡过这一关,未能把握时机真正地争取到知识分子的理解与帮助,从此这个党也就走上了一条失误多于正确的坎坷之路。
但是对于上述论断相联系的另几个问题,至今没有人得出过令人信服的结论。在1957年初夏之前,中共却由于知识分子真诚合作的愿望和举措吗?这种合作仅仅是一种愿望还是存在着客观可能性?合作破裂的原因,是历史的偶然因素或客观条件所致,还是有其中一方的主观原因?
对于准确地把握中国问题的本质,这些问题的合理解释将是一个关键,我们从中不仅可以更清楚地了解中共的执政历史,更重要的是我们将准确地认识中国的知识阶层,因为我们把中国的民主化的希望更多地寄托在这个阶层的身上。
1949年,中共从一个农民的反抗压迫的党变成了在全国执政的党。为了适应这一转变,中共不仅需要尽可能地吸引知识分子参加政权建设,同时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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