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口袋里的水仙(很多年前說過的小故事)
小李要过生日,好象是他的女朋友要过生日。他记着要买礼物的,记着大家出的主意,买一只金鱼,用透明的玻璃瓶装好养着,生日那天他象提着灯笼一样把玻璃瓶系在棍上送给他的女友。后来我们就经常看见在太阳天他的女朋友就象遛鸟一样,遛着那条在玻璃瓶中间的睁着眼睛的鱼,他的女友眼睛好象睁得也很大,在阳光中间蒸发着我们这些昏沉沉的人。他的女友叫妗子。
我现在是在街上走着,觉得要买什么生日礼物真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他们说这个礼物要有纪念意义,其实这些纪念物到最后都是记着你最想忘记的东西,我是特别的觉得是这样的,我已经把以前称得上纪念物的东西都给别人了,别人搬家的时候肯定都会扔掉,这些东西就开始漂泊和腐朽。我是不关心它们的命运了,我现在38岁,我要去给一个19岁的人买纪念物。现在是冬天,快春节了。哎,那条金鱼会不会在遛的过程中给冻住,一个瞬间凝固得有点永恒的样子,妗子肯定喜欢这样,小李肯定也喜欢这样,但是他们还是有点恐惧,否则夏天的时候,我把那个玻璃瓶放进他们冰箱的冷冻室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反对。现在是零下20度,看样子他们也不会出来遛鱼。现在有一种小玩意,在一个密闭的玻璃小挂饰里养一条小鱼,这样他们可以在现在一人在胸前挂一条鱼,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在街上遛。我不知道现在给妗子买个什么纪念物,妗子说她很喜欢那个养在玻璃瓶里的纪念物,她知道那个主意是我出的,她其实很喜欢我的主意,一点都不象38岁人的主意,她真的喜欢,她喜欢在春节和小李回家前,我能送她一个礼物,这样她觉得有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感关系,好象是有意思的,就想我现在去找那个礼物时空气里冷风吹着吹着就懒地去感觉了。
我现在在口袋里多了一头水仙,我用手握着它,手还有一点汗,不知道水仙会不会就这样开在口袋里,这东西一辈子就开一次。很瞬间也很永恒的感觉,我往小李和妗子的平房走,在路上我的电话响了,妗子说她和小李已经在火车上了,回家了。
“诶,妗子我口袋里装着一个水仙了,你春节的礼物”
“啊,太好了,把水仙装在口袋里,哈哈,然后开花,这个主意真好。”
“不是,现在太冷了,我只好把它搁在口袋里。”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喜欢在口袋装满了鞭炮,然后到处跑,一会点一个,乱扔。喂,李子,你口袋里装着什么呀?李子和老了说说。”
“李子,呵呵,一路顺风呀!”
“没事,几天就回来,回来找你,大家好好聚聚。三十晚上,我给你电话。”
“好,先就这样,我挂了。”
后面就是火车在雪野上跑,我在大街上遛着水仙花,水仙装在口袋里。
跑步机上的鸡[老旧的东西]
1.
前年暑期的长假,布二门由于感情的需要居然混在一个旅行团中间,因为和他恋爱的女孩是这个团里最兴奋的人。导游很喜欢这样的团员,因为兴奋,导游自己就不必起兴奋剂的作用,因为兴奋在消费场所也很大方,导游也就既省心又挣钱。布二门是一个手机铃不断响着的人,这次出门,女孩坚决不要他带这个第三者,所以他临走前的一两天把所有的事情交代给助手们,弄得助手们在私底下议论头的人生观是不是变了,有点把交代工作看成了临终安排,于是大家也格外地认真,显示出一种人道的力量。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助手甚至红了眼圈,弄得布二门心神不宁地安排她的工作,弄得这个女孩心里晕晕的,没有记下一句关于工作的安排,却记下了这个时刻。
旅行团的大巴车在一座座城市间的大地上蛙跳前进,现在这些大地都像是无人区了,在这里的人都是和旅游有关系的,大家一起在旅游中获得人生的资源,金钱或者以后的记忆与谈资。布二门想这真是风景区呀。他记得一个经常到他那里蹭饭的诗人说过:“人诗意地活在大地上”,他想大地如果是风景区,就没有活在上面的人了,只有游客。游客们在如同宾馆里做服务生一样的树木花草中间游荡,看到这情景,布二门觉得自己有点回到老板桌后面运筹帷幄的感觉,但是太阳一晃眼,清风一拂面就有点恶心。
因为经常恶心,布二门在旅游团里显得很沉静。车窗外别人唧唧喳喳地照相摄影的时候,他感到中午的“农家饭”越来越不是滋味,尤其是那锅鸡汤,鸡是养鸡厂贩卖过来的,在汤里僵直地伸着硕大的双腿,难受的样子象自己疲劳后泡在大浴缸里。只有鸡精味道的汤水从舌尖到喉咙最后坠落到胃,终于留下了一丝丝的苦涩。车玻璃外面的那个让他来旅游的原因正在兴奋地照着相,城市女孩在风景区的笑声显得有点象景区摊点上出售的纪念品,感觉很不好但是强烈,布二门又从喉咙眼里感到了鸡精的味道。
2.
这是前年的事情,回到城市以后布二门在所有的宴请中都点清炖鸡汤,高级餐厅觉得必须要在清炖中添加显贵的陪客的时候,那些从海底到天空的珍稀都被他一律拒绝。所有知道布二门的爱情症候的食客们都在心地嗤笑他的痴情,而不知道他的爱情症候的人都怀疑这绝对是一位神人给他的一个绝密养生偏方,反正他肯定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后来布二门被认为真的病了。他把公司交给了助手,自己做起了一个所谓的董事长兼首席战略研究官。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不断在庞大的公司总部大楼里交换,一天一个年富力强的助手下定决心变节到竞争对手的公司,因为他获得了关于头的独家新闻,布董居然要在自己住的高尚小区里养鸡,消息的来源千真万确,这位年轻人的表哥就是那个小区的管委会主任的司机。
布二门从风景区回来后就想养鸡,他在不断和宴席上的鸡汤做斗争,连续地收获着失败教训。布二门觉得自己一定要养出好味道的鸡来,这才能使自己的成功感获得圆满。家养鸡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从边远地区的农家收购鸡苗,然后在自己的门前放养。当布董把自己的想法和小区管委会主任说的时候,这位主任恨不得用斗鸡眼看着他,以提醒对方的神经错乱。但是主任的话语里依旧有着一种温柔“布董,这可是全国著名的高尚小区呀”,“巴黎街头有狗屎这里也不能有鸡屎呀”,“给鸡带粪兜?布董您也是著名的成功人士,您在我们小区置业是我们的光荣,您还是体谅体谅我们的苦衷吧。要不,您买一些珍惜的鸟类,我们建一个百禽园。您看去年冬天有几只野鸭在小区东边的人造湖里过冬,电视台还来人拍新闻了。”
布二门只好买地建了养鸡厂。从偏远乡间长途跋涉的鸡苗晕晕的被运到了豪华统一的鸡舍,密密匝匝活在接近阳光光谱的人工照明下面。鸡舍很先进,能调温调湿,还能模仿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下雪起雾。饲料是他专门请食品研究院先分析原野上的食品构成,然后再在赫赫有名的大正福饲料集团公司专门定制的。布二门知道这样成本太高了,要降低成本就不能放养,所以这些鸡只能住在五星级的格子里过着工业标准的生活。布二门勤奋地实验着,努力接近成功的彼岸,连来蹭饭的诗人每次出门就骂,骂得更感到饥饿,所以几次后就不再来了,反正布二门为了减少对他的实验的干扰,已经把由诗人负责的一个文学基金的金额增加了一倍,而且开支不必由他签字了。布二门他要在自己的实验养鸡厂养出鸡来,这种鸡煨出的汤要有小时侯在村里吃过的那种味道。前年和他去风景区的女孩在去年就离开他了,那是他实验屡屡失败的时候,女孩最后非常有人情地对他说:“实验成功了,我一定来尝,但是,但是我们根本不可能生活在一起。”那位为布二门红过眼圈的年轻貌美的女助手,在孤独地决定跟随布董开辟新的战场的一年时间里,从暗恋者变成一种坚持在敌营斗争的暗杀者,红色的血丝经常出现在眼底,她和养鸡厂里最有创造力的研究员谈情说爱,涣散他追求科学的斗志。
3.
去年一年布二门几乎都是在失败中度过,饲料的营养成分完全合格,但是外观不够自然,口味不够多变。于是大正福公司获得布董的额外资金,邀请了好莱坞的道具工程师和法国香水调味师来设计各种最绿色最模仿天然的鸡饲料。其中一种瓢虫状饲料,居然在孩子们中间流行,课堂上不断发出一种嗑瓜子一般的声音,弄得老师们大为头疼。布二门索性从这种儿童装的被称做“瓢虫东东”的食品里狠狠挣了一笔,商界对布董疯了以后雄风依旧感到无比嫉妒。另外一种带有雨后泥土芬芳的蚯蚓状饲料,则是世界钓鱼联合会的指定比赛用品,真的蚯蚓被禁止在比赛中使用,以体现环保精神。布二门的鸡在味道上越来越接近他自己的记忆,但是僵死的鸡肉的比例仍然过大,因为在狭小的豪华鸡舍里鸡严重缺乏运动。
布二门找电梯制造商,找传送带制造商,找运动器械制造商。在数轮竞标后,中标公司将鸡舍的地面的前一半改造成了跑步机的样式,跑步机的表面显得绿草茵茵,后半的地面是细软砂石铺设的卧床,鸡舍的后部挡板在运动时间可以自动前移,将鸡限制在跑步机上。中标公司想为这套鸡舍报名参加全球居住环境大赛,但是在专家建议下,考虑到人道精神而自动放弃了。为此布二门私下特意以中标公司的名义向国际人道救援组织捐赠了一笔资金,而中标公司的老总后来也总喜欢在国际人道救援组织的纪念奖状下接受采访。
布二门的养鸡厂的鸡舍每天早中晚都会按照电脑程序启动,按照鸡的年龄、体质分别给不同的运动时间长度和强度。鸡们开始不适应,有点跌跌撞撞的,后来在跑步机上非常的和谐,有些家伙甚至很酷。布二门的养鸡厂的鸡在做运动的时候,布二门自己都快感动得哭了。于是他想到和旅行社合作,开辟了今年轰动全市的高科技工业旅游景点,每个周末都有成群的孩子在老师和家长的带领下参观,所有的鸡的运动时间也不得不每天增加半小时。有一天鸡在接近自己的体能极限的时候依旧壮烈地奔跑的时候,下面一个正在参观的减肥旅行团的所有成员已经泣不成声,为自己的懒惰和无德感到羞愧。
4.
布二门的实验在今年年底的时候已经接近成功,但是一天晚饭后的例行运动导致了一场大悲剧。这些鸡在鸡舍发送的温暖的黄昏光线中在跑步机上漫步,按照程序在饮完配制矿泉水后,鸡舍开始发送出皎洁的月光,所有的鸡进入了快速运动的阶段。鸡们奔跑着进入了一种迷幻状态,而程序控制人员恰巧设定此时要在鸡舍吹起带有松树香的清风。一切到了一个临界点,悲剧开始上演了,在这个时刻鸡的飞翔的原始本能被唤醒了,几十万只鸡不断地起飞,几十万对鸡翅膀倔强地拍打着,几十万个鸡脑袋不断地撞在狭小鸡舍的金属顶棚,声音统一而且巨大,在5分钟后所有的鸡都选择了这种死亡的幸福,只有那些在病房区的鸡在睡梦中逃脱此难。等在中央控制室值班的那位为布二门红过眼圈的女助手和那位研究员从长吻中清醒过来,看到监视屏幕墙上的情景,整个鸡舍只有跑步机的传送带运转的声音,鸡的尸体被传送带拖到每一个格子的前端,鸡毛寂静地抚摩着传送带。这两位目睹悲剧的人被推倒了一个巨大的人生转折点。女助手从此绝对不相信自己会遇上真正的爱情,而那位研究员迷上了如何唤醒各种动物的原始本能。
成功者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毅力,今年开春布二门重新买回了鸡苗,鸡舍的顶棚改成软顶,每次在跑步机上做运动的时间严格而且科学地控制在鸡对飞翔的原始记忆唤醒前的2分钟结束。虽然旅游者已经厌倦过来看鸡在跑步机上奔跑,但是这些鸡依旧孤独的奔跑,陪伴着布二门的超凡的毅力。布二门以同样超凡的心态出资送那位研究员去美国进修动物深层意识形态史。而那位女助手被留在养鸡厂管理文件档案,实际上是一个慈善养老的位置,她那年轻貌美的外表早已不存在,两个人偶尔相遇的时候,目光都混沌沉默。
5.
今天布二门亲自在厨房用文静的炭火在瓦罐里煨了一只跑步机上的鸡,悠悠的香味传遍了这个小区,让那些闻到鸡汤香味的40岁以上的人们推开窗户,望着天空,然后暗自落泪。晚上布二门打电话请那个女孩来品尝,两个人看着盛在青花瓷盆里漂着金黄色油花的鸡汤,每人拿起青花的小瓷勺喝了一口。
然后,布二门对女孩说:“我们开车出去吃吧!”女孩很开心的说:“好呀,好呀,我觉得这个鸡汤的味道太野蛮了,还不如去吃肯德基了,你看那才是鸡的味道了。”
现在夜色布二门的车子驶向灯光灿烂的肯德基,女孩和他说着现任男友的情况。
现在跑步机上的鸡依旧是晚间漫步时间。
负重站立[再一个六年前的东西]
文溆抱着一面镜子爬到明黄色的塔吊上,坐在驾驶室里。外面的太阳开始把早晨的红光收尽,天变得蓝得刺眼,文溆眯住眼,把视线收回到操作台。
文溆突然感到很可笑,住在自己集体宿舍隔壁那个家伙,每天早晨大家鱼贯着洗漱时,他都要花费一个小时在公共洗脸间的镜子前站立着。文溆在不远的格子里栓上门蹲着大便的时候,可以感到格子外不远处的那个家伙在逐一使用着搬来的一脸盆的护肤品和器具对付他那张脸。不断传来的不同气味和声响,以及间歇时宁静—— 一定是他用自己的目光舔着自己的脸——使文溆感到自己裸着屁股不加修饰的大便要多么粗俗就多么随意。
文溆今天感到大可悲剧,昨夜和几个朋友麻辣味极重的火锅使他在夜色依然笼罩城市的时候就跑进那个小格子。出来的时候,一种轻松后的快感促使文溆决定把那块镜子取了下来,并且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就抱着这面镜子往工地走。
在塔吊的驾驶室里,文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为的人生终于选准了一次位置。他很喜欢在这个巨大的塔吊上工作,这个庞然大物挂着承重的物间站立着,在自己轻松惬意的坐着的时候,操控着它旋转在城市的上空。文溆觉得这种状态无疑显示着自己的机巧、睿智和凝视着下面地面上的芸芸众生的超然。当那天在这个工地经过的时候,他看见技师们搭起这个巨大的明黄色的塔吊的时候,文溆就觉得自己应该在那上面工作,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拥有找工作的快感。
一个多月前的那天,当文溆站在工地的外侧,那种快感即将变成惆怅的时候。梦苇从他身边经过,自行车刷的刮起一阵小风,留了一点他略知一二的香味。文溆闭上眼睛在惆怅中感到这种味道越来越浓郁,推车回来的梦苇拍开了他的眼睛,目光里流露出的依然是十年前在高中那间教室里看到自己惆怅时的暧昧神情。
“在这里想什么呢?你还是那个 样子。”
“我今天看到那个塔吊,我想我应该在那上面工作。”
“真的?我就在这个工地工作,十年都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没想到今天……”
“你在这里工作,你不会在塔吊上吧?也没有什么好联系的,你不觉得这样吗?这样见面也许更好,象一觉醒来你还在床边。”
“你呀,算了,今天没有时间了,给我一个电话。我也给你一个我的电话,如果你真的会开那个玩意,也真的愿意的话,明天肯定就能上班。”
这个城市天蓝得刺眼的早晨,文溆将吊臂挪开了昨天下午下班时停留在那的位置。梦苇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一定会到驾驶室来,在兴奋之后她会说:“文溆,你还那个样子。”
十多年年前她父母觉得家离学校太远,就托校长找了在学校一个单身宿舍,在校长家吃饭,在文溆的隔壁住。文溆才从学校毕业两年,就成了高二文科的班主任。每次在文溆的那张小床或者梦苇那张小床,两个人把不安、不适和惶恐都遗忘以后,只剩下胶着、惆怅和生死不明的快乐的时候,梦苇总是说:“文溆,你总是这样 ”,而事情的结果必然是梦苇被父母转学到另外一所中学,文溆辞职成为有时干些一星半点工作的自由职业者。文溆一年前在宿舍附近的一个网吧给自己的OICQ取名叫“茨冈人”。
这个城市天蓝得刺眼的中午,文溆将吊臂停留在中午12点时时钟时针的位置,这个城市的东南西北就是时钟的上下左右,他总是伸出手臂模仿一下分针的位置。文溆看见正午的阳光极其发泄的照着大地。文溆几乎看见梦苇在工程总承包的那间办公室里被弄得气喘吁吁,空调送着一个后现代解构者特有的调侃意味的冷风。文溆嚼着早晨在工地食堂弄的油饼,整个味觉的枯燥和油腻都曝露在阳光里面,他的所有器官在这个塔吊上被照射着,塔吊寂静地站立在城市中。
下午6点半,文溆将塔吊调整好对应的位置,在驾驶室等着如期到来的黄昏中的梦苇,他准备着水和那面镜子,水是必需的,镜子是刺激的。
梦苇极为惊讶她在镜子里的激烈,文溆的目光又一次在生死不明的快感中从梦苇的躯体和脸上移开,驾驶室外已经把黑暗交给城市里如魔鬼般的灯光,文溆知道这城市不是上帝之城,这黑夜不是上帝的愤怒。
“给我纸。”
“喝水吗?”
“要,给我,讨厌,别弄了。”
“啊。”
“你知道那个家伙同意给我50万。这星期就给。”
“操,你真很值钱。”
“你丫说话好听点,我哪有那么值钱?你觉得值多少钱?”
“无价之宝,真的。有了钱,我们就跑,我们就生活。”
“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害怕丫一小气就杀人灭口,我给丫做的那个帐,拿出来会死一批人的。”
“那,操,就别要那么多了。”
“不行,也许不能太急,你知道丫也怕得要死,这个工程是全市最高的楼,封顶的时候头头们都要来,你不知道吧?丫有恐高症!他今天说以前的工程他从不上去,这次可能不行,他说他可能会死,而且如果在那个的场合死,很多人会暗中高兴,报纸顶多说他由于长期工作劳累,突然发病死了。所以丫今天特别使劲,也特别大方。”
“妈的,这次那些人肯定是一定要他参加封顶剪彩的吧!”
“肯定,丫肯定明天还要折腾我,我们一定早点拿到钱。”
“妈的,丫这种老家伙是不是都他妈的吃药还买各种玩意呀,真变态。”
“没有,他还好。比你好,弄个镜子搁在这里。”
“呵呵。你的意思是……”
“不是这个意思,丫就是最后的疯狂的意思。”
“算了,我们他妈的就不是最后的疯狂?!”
文溆觉得夜色只给赤裸在空气中的人以神性,他赤裸裸地走向吊臂的前端,看着驾驶室里微弱的灯光下梦苇赤裸裸地坐着,冲着他说着三个字,大约是“我爱你”或者是“别摔死”。文溆回到集体宿舍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那个每天早晨要用一个小时修饰和凝视自己的脸的男人,今天发现镜子没有了,就自己举着一个小镜子修饰和凝视着自己的脸,由于负重站立时间过长,得了小肠疝气,去了医院。文溆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梦苇。
眷恋
(一)
这天人心情很不好,我就在屋子里呆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将玻璃窗都关上,将窗帘都拉下,不让外面的的热气和漫射的光线进来。多少年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居然一点也没有变,其实自己一直就不喜欢住阳面的房子,这样几次调房以后,我在很多人眼里成为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在阴暗密闭的房间我开始怀念一个故事。在我楼上一间办公室的女孩,本来打算趁去年最后一次分房和我住在一起的,结束她从高中开始的集体宿舍的生活状态。但是她最后放弃了这次冒险的打算,于是我还是一个人呆着,心情好的时候找人喝酒吃饭,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也找人吃饭,但是不喝酒。后来我们吃过一次饭,她说她做出决定后,给在千里之外的老爸打了一个电话,向他保证在27岁的时候一定把自己嫁出去,那时她25岁。当时,我对她说,我37岁的时候一定娶一个决定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女孩,现在我已经36岁,她已经26岁。
突然间司云就来了。她进门,在阴暗的房间里一坐下就告诉我,外面起风了,很可能要下大雨。我看看窗帘,在明暗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就呆在屋子里喝水抽烟,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她把音乐弄响起来了。
几个小时后,天色已经黑成一片,我陪她走出屋子去吃饭,才感觉到天气凉了很多,地面仍然很干,应该是没有下雨。
我对司云说:“我们去那个露天排挡吃吧。”
(二)
“我们明天去紫子海,好吗?”司云说
我知道这句话肯定等着我。因为点菜的时候,她决定要了烤虾,虽然这有一点在我意料之外。不过我看见当时她的脸部皮肤隐隐地有一种光线的变化,不是夜风里的灯光摇曳,而是那次在紫子海时飘来的云影。那是一种晴空万里,但是有云时候的影子。在最硬朗的蓝色底版上的柔软无骨的白云将阴影布在湖边草地,我们坐在草地上,我们看着坡下紫子海的水面也被云影弄得黯然失色了。
司云说要去紫子海的时候,这些烤虾已经很冷地躺在盘子里,她没有吃几只,但是吃了的几只虾壳乖巧地卷在旁边。
“好吧,去紫子海。也应该出去走走,明天我开车接你。”
“今晚,我不走了,我东西都带了,包扔在你的屋子里了。”
“是吗?我没有注意。”
(三)
晚上司云就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说着我已经可以背诵的各种关于她的故事,不过我其实很喜欢这样可怕情景,在麻木中也许情绪突然被不经意的触机,欲望象暗香在屋子里浮动,让人昏昏欲睡。每次去紫子海前她都要和我住在一起怀念。让我在把那个时间遗忘的时刻,很轻易地又会在紫子海找回来。紫子海每次让不相属的两个人,被阳光里沉默的目光变得相属起来。
我说:“空间是必然属于时间的,时间也必然属于空间,就这样我们被占有,是吧?”
司云:“哦,你说什么呀?我去睡了,刚才我用了你的浴巾。”
我:“呵呵,浴室叠得整齐的那块绛红色的吧,那是我专用的。”
(四)
紫子海非常漂亮,在几座山的中间蓄了一汪清水。我,司云和他新婚的丈夫就在这水里泡着。渐渐地他们本能地离我远去,嬉笑声忽大忽小。当风大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灰色薄膜一样的云影从他们那里爬过,两个雪白的脸暗了下来贴得更紧,两个人静静地亲昵。我在水里扑打了几下,水面的波纹向他们那里推去,我希望水纹能爬到他们的脸上。从他们恋爱的开始,司云就让我参加他们的情感之旅,她说我和他的丈夫的友谊太让人感动。
他们还在水里的时候,我看着渐渐乏力的阳光,决定爬到岸上准备去烤虾。这里的虾很出名,上午我一来就买了一大塑料网兜,系在湖岸的一个木桩上,放在水里养着。当我把野外烧烤的工具从车上搬下来安排就绪以后,发现居然没有胡椒,于是开动车子去村子里找胡椒。没有胡椒,我没有办法吃虾。我比司云的丈夫还要早知道她酷爱吃虾的嗜好,但是她总是嘲笑我吃虾必须用胡椒去腥。她说只要加一点盐就行,“那个鲜呀!”。
车子很颠,弄得我想吐,一直也没有回忆出他丈夫吃虾时的习惯。幸亏找到了胡椒,这样可以撒在有点点烤出油的虾身上,在湖面刮来风的时候把几种滋味送上舌苔。
(五)
回到湖边,我下了车看见司云在哭。
司云说,他死了。
在湖水中他们突然想到做爱,做得很好。结束后他就往下沉,死于湖底了。
他的尸体被叫来的村民打捞上来,脸上保持着一种很幸福的神采。夕阳把最美的光线投射到紫子海,湖水载着温暖的光线来到岸边,接着又离开,就这样橘红的色彩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湖滩然后离去,等着黑夜的来临。
乡派出所的几个警察来到湖边,其中一个中年发胖的把我的话,司云的话和一些村民的话记下来。然后让我们和他们一起去局里。一个年轻的警察在湖边拍照,我时候我觉得他已经被黄昏风景感动了。
几辆车的起起伏伏在最后的余辉中有一种很肃穆的感觉。最前面是村里的警车,司云坐在上面,然后是我的车,那个拍照的警察坐在我的旁边,最后是村里的一辆手扶拖拉机,司云的丈夫躺在上面,另一个警察坐在旁边。
一路上,我身边的警察没有和我说几句话,他长得很年轻帅气,是那种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局,又被市局当作培养对象下到基层锻炼的人。
在市局的所有问讯结束以后,我把司云扶到车上,准备送她回家。这时候,那位年轻的警察走到我的车边,敲敲我的车窗玻璃。我摇下车窗,他让我下来说有话要和我说。
他说:“你的那一网兜虾还在紫子海的湖水里呢。那里的虾真的太好了。我刚才在湖边调查的时候,把它从水里拉起来看了,你很会买虾的。”
关于这个警察把我拉到车外的对话,我一直没有和司云说过,她每次问我都是搪塞了事。
(六)
过了些日子法医鉴定下来了,说死因是司云的丈夫心脏先天有缺陷,运动过速和太兴奋后造成猝死。
以后的两年间,司云找过我几次,每次都在我那里过夜,然后第二天陪她去紫子海看看,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再烤过虾。而且即使在城里吃饭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点过虾。
(七)
第二天我和司云来的时候,阳光仔细地泻下来,紫子海真的很漂亮。我们坐在山坡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湖面。
司云将视线从湖面移到我的脸上,然后又回到湖面,她说:“你娶我吧!”
我很感动,但是我不能接受她的要求,我知道我和司云结婚的结果是非常可怕的。我们一辈子要对两个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保持沉默。我们要到紫子海来,不吃虾,不游泳,就是看着湖水,使自己一辈子都成为这个空间的附属品,一个附属品就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无望的眷恋。
我说:“在昨天决定同你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会有这个要求。昨晚你在我的面前吃虾,让我很意外,但是我还是很害怕,你其实会找到更合适的人的。”
司云笑了起来:“是吗?其实我也想好了,所以我决定今天一定要到这里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我知道你不愿意,真的,但是还是亲口说了好,这样我就会忘记紫子海。我已经同意他的安排。其实我下个星期要结婚了。你知道是和谁吗?”
我说:“不知道。呵呵,我怎么会知道,既然不是和我的话。”
司云:“是那个警察,你记得吗?就是那天晚上把你拉下车和你聊紫子海的虾的那个警察。你们说的内容他已经告诉我了,从那个时候我开始考虑嫁给他的。”
她看着我,然后忍不住笑了,我也笑了起来。
我们从山坡下来后,我让司云在车上等我,自己走到湖边,找到那个当年系塑料网兜的木桩,发现也系着一网兜虾,于是把虾从水里拉出来看了看,发现买得没有我当年的好。
车子很颠簸地驶出紫子海,从后视镜发现一个男人,走到木桩边,拉起网兜,看看虾,看看我们的车,嘴里囔囔着一些话。
司云说:“你是不是觉得应该带一些虾回去?”
2009年8月2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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