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日星期二

爱电影的人好色如狼……杜庆春

那天看完宁瀛的新片《无穷动》,我的一位朋友大感动,她说这个片子真好,我说我也喜欢,但是这个片子肯定让很多人遇到困难。这个片子的有太明显的缺点,这并不是造成接受困难的最大的障碍,这个最大的障碍恰恰相反是它的优点太明显了。优点突出到刺眼的地步,也许就是玫瑰的刺了。在宁瀛这部电影中这个刺就是“直接”,直接地给出和直接地讨论,直接地蠢蠢欲动和直接地神经过敏。这些直接的嘎崩脆的东西让我这个人不想逃避和修饰的时候,就满心喜欢起来。谈到“直接”,我就想起崔子恩的影像,我喜欢他的影像也是因为这个,最近他的新书出来,我就是带着喜欢他的影像的心情读他喜欢影像的文字。

《光影记忆》,书不厚,谈了二十多位人物,除去5位亚洲人,大多是西方人。崔子恩在扉页上,把自己的书献给汤尼·雷恩的,说“他把东方电影广传到西方”。这位英国人确实为东方电影做了大量的工作,写各种评论,甚至帮助翻译英文字幕。崔子恩的影像也少不了这样的桥梁传播到世界的很多地方。而崔子恩的这部大多谈西人的书,仿佛也是一个桥梁,这个桥梁的意义不是向中国人介绍西方电影艺术家,而是让我们窥见一位中国电影人如何思考西方电影艺术家?从其中看出灵魂之间的交流,看欢聚的热闹;也看一个灵魂的成长,以及这个灵魂躲在热闹环境背后冷清的思考。

所以“光影记忆”的名字就非常恰当起来,这本书不是一般的关于那些光线和色彩的介绍文字,而是自我成长的文字,是那些光影射到内心深处留下的痕迹。光影的记忆并不只是讲自己个人的对“光影”不过电的印象,如同坊间大量的个人电影随笔,把所谓情调寄托在表浅的资讯收集上面。崔子恩的记忆,不是单纯回忆,而是面向展开的自身的抒写,以及爱电影和做电影的两个分身对于光影的思绪。崔子恩的书,好读,而且贴身,尤其对于那些并非仅仅是好色的爱电影的人,而是也试图和电影做爱的人来说,贴身得像是突然遇见了一个做同样事情的朋友的私心话。当然对于后者,这本书又没有一点那种技术指南和专业导论的意思,书里的文字只是一望无际的心灵感悟!这些对于看电影碟片成长的影像幻想者和制造者来说,这些心灵的感悟正是酝酿种子发芽的最好的土壤。

崔子恩在他的这本书开篇就谈法斯宾德,也从这里说到他自己的DV影像,说他喜欢“DV的粗糙和坚硬、灵活和低廉”,还说“如果电影或者DV不是创作者的一种朴素而日常的生活方式,仅仅是向世界巧取豪夺的手段,那么电影中一切真诚感人的品质就是空穴来风”。DV让爱电影的人,可以用好色的生命去和电影过声色的生活方式。这就是“直接”的大好处!所以这本不厚的书,难得混合了两种经验,一种是观影的经验,用自己生命穿越大师前辈灵魂的经验,另一种是一位用影像来逼视自我生存的造影者,将自己的影像、自己的生活和大师前辈的影像和生活进行叠印的经验。

《光影记忆》从所涉猎的每一位大师前辈身上滋生出的文字渗透着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就是影像的根源在于将自己表达出来欲望,所以这些文字不只是一个好色的鉴赏者的收藏笔记。崔子恩谈及塔尔科夫斯基,为其信仰的坚定而感触,也为其对“表达”的信仰而感触。《镜子》里的一句台词,“著书,就是行动”。崔子恩的写作以及DV电影尽皆如此,他也许把拍摄DV看作建造金字塔。正如塔尔柯夫斯基在他的《乡愁》中倔强地表达:“在我们这个时代,人应该建造金字塔”。而崔子恩也同样将DV影像制作看成了一种巨大的面对时代的行动,正如他所说的:“如今看来,与安德烈·塔尔柯夫斯基共存的时代正在成为过去。我们不得不面对和正视切尔诺贝利、‘9·11’以及巴以冲突……”有了这样的精神才让这本书有了力量,这种力量的本质也是“直接”。在这样的精神气的笼罩下,我们大可忽略史实的严谨和所谓电影专业思考的精深程度了。

“火车向马德里开。马蒂厄的记忆道路通向巴黎和塞维利亚。孔希塔在一节节断离又相连的车厢通道上,步向未来的报复与挑逗。”,在这本书里的旅途里,你肯定能够和作者的此类文字不断相遇,这样的文字把布努埃尔的思考和影像气质转换为另一种质地和气氛。文字开始流淌,大师在个人的视野里开始鲜活,如同列车停在原野,你开始心旷神怡起来。即使这位布努埃尔和你的理解有所差异,你也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会有拎着桶冷水的人,等着你的脑袋的出现。

“爱电影的人个个好色如狼”,崔子恩在书的自序中这样写到。我知道还是有很多人会对这种“直接”感到不适。对此,我只能建议你可以带上深色的墨镜去读这本书,如果你看电影的时候,也经常是需要墨镜的话。不过,一旦如此,你就不明白这样一句话:“电影不就是一个声色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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