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日星期二

把美丽随意装点起来

孟晖说过沈从文做《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是“不动声色的坚定”,是接续在一个绵长强大的野史笔记传统上的文学梦想。读她自己的《潘金莲的发型》,倒是看不出她作为女性作者的这种野心,更多的是对生活在中国古代美丽细节里的遐想,间或有一点对此时此刻的现实的惋惜,比如哈日、哈韩、哈港台的刨冰,对于她来说,“也不是我这种80年代过来的崇欧崇美老一代能掺和上的事了”。所以,孟晖这本书后记的最后一记就是:“中国!你曾经如此美丽!你曾经如此美丽!你曾经如此美丽!”如此这般的激情,真就是古物玩赏家中的痴迷者了!

孟晖有意思!好多年前就写了《盂兰变》,写的是大唐武则天时代的故事,按王德威先生说法,这个故事写的“几乎泛漫着隋唐古墓壁画似的幽静与清凉。”所以大家都觉得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而且是在巴黎呆过三年的女孩子,却一心沉溺在丝绸残片、古老瓷器中,津津有味地“走在古代”,这多少有点奇怪,奇怪得在疑惑后面必须藏着些佩服起来!

翻开这次结集出版的《潘金莲的发型》,因为大多是发在大众媒体上的文字,所以好读,不费劲地就从一页转到另外一页,从潘金莲的发型便行到李清照的时装了。在文字中间,你时不时感到期间有考古者的底气,有些野史家的博览。于是,书中夹着着考古出土资料,有些图释还是考古者的专用品,还有那一溜《东京梦华录》、《西湖老人繁盛录》、《武林旧事》、《清异录》这般书名,那些诗词歌赋的文句,那些《红楼》《西厢》的故事,这些都热热闹闹地呈现出来了。

当然这本书里面,还有一些物质文明史学家的敏锐。在那些“戏曲关目,随意装点”的文字中,孟晖冷不丁的发出一些非常有趣的判断,比如“这一情况,其实证明了时尚史中的一种规律:在中古社会,行政性的首都往往也同时成为时尚之都。”,或者“在中外服装史上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女性不断模仿男性服装样式,把另一性的服装形式或直接或砌头换面地,改装到自己的服饰上。”当然,这些史家的敏锐迅速被她对那些历史的细节的着迷掩盖了,其实是她遐想着生活在那些细节中了,于是跨越时空的身体和灵魂已经把历史的本质点明说透了,历史对于活着的身体和灵魂就不是不相干的过去,而是曾经的过去,我们曾经那样美丽的活着……

《潘金莲的发型》有意思就在于这不是专门的历史研究者的理性思考,一定要透过历史现象揭示出历史的本质。这本书本来就是藏在知识积累后面的一次大梦,仿佛一位女孩在梦中闯进唐宋的衣肆或者彩胜铺子,将那些绸缎花钿扯弄把玩得流光异彩;或者她走到荣宁府某间闺房的梳妆台前,拿起了一只的花露瓶子,拔起了瓶塞,“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这样就是她走在现如今北京的街巷胡同,也感觉着那甜香满颊的气息。

对于自己的这种偏好,孟晖给出过清清楚楚的说明。她说:“小时候的物质生活十分贫乏,这让我对奢华美丽的事物产生向往;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手笨,引发了对奇技淫巧的喜爱。我对那种觉得中国文化很‘穷’的看法一直很生气,只要读读古文,就会知道不是这样的。”所有她觉得中国电影人拍到自己的历史就是那些“有点智障似的暴君和刺客”,心底里面一定是觉得这些人如此不珍惜、不觉悟。不过,孟晖要是知道历史不仅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而且“现在”也只不过是历史的一部分而已,那也许盘点历史就更加精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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