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日星期二

擦拭记忆,也许没有质量过硬的好橡皮?----杜庆春

“不堪回首”这个词好像好像是对于那些可怖的记忆而言的,而我自己对于我们匆忙走过的这二十来年,却也着这种“不堪”的感觉。虽然对于1980年代的怀旧,早几年就开始了,在“生于1970年代”的幌子下面卖着对于“1980年代”的怀旧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所以将《站台》被说成是“史诗”和《孔雀》被大家兴高采烈地自我安慰一把,这些行为也都算是不忘记历史的不背叛者的行为。其实,我觉得这里面一旦有着过于沉溺于“回首”的情绪,那么转过脖子之后看到的东西一定是不能让自己脖子发酸、心里发慌的东西,恰恰相反,那些只能是让你眼睛呈出微红,心头涌出微酸的东西而已。

朱伟先生结集出版的《作家笔记及其他》这本书,我就想谈谈“作家笔记”而不及“其他”,因为这些“其他”能够见到作者的闲趣和博学,但是不关乎我前段所说的“回首”的意趣。“作家笔记”主要是写1980年代的文人的,刘索拉、史铁生、阿城、张承志、余华这一拨的名字已经带出了断代文学史的意思,先不谈这些文字内部的事情,就说写这些文字的时间段就让我遐想,也让我生出一种由衷的欢喜之情。那个贴近一个时代的时间点,在今天带出时间差,仿佛将我从临岸观潮的心态推到了遥听瀑布的心境中去了。这个时代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了。

按照这本书提供的线索,这组文字是从“19897月”到“199115月”写就的,而这个时间段正好是1980年代的文化和思考转入1990年代这个所谓“大众文化”开始兴起的转捩点。那是一种带有精英和前卫的思考开始消退,而一个浮躁且商业的大众文化大步流星地迈开步伐的时间段。朱伟先生的这些文字本身所具有的那种严肃、认真和倾情的氛围在如今就更加突出了一种告别的气息,一种澄澈而久违的气息,一种坚硬的思维却摆脱不了忧伤的气息。在这些文字的诞生时刻,对于作者仿佛还是亲历者的日记,叫做“作家笔记”其实换成“编辑者关于作者的日记”对于我这个后来的阅读者就更加贴切。那些被记录的事主们的文字成为轮廓模糊的过去时,这些逼近的观察文字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切入阅读者已经麻木的心绪。于是,1980年代在我们回望的时候,不是甜蜜、温暖和自慰感十足的时代,而是一个拒绝被诗意改写和逃避的时代。

“作家笔记”的系列文字,被朱伟先生称作“作品生态研究”,想来也是对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的状况有着不满足,而自己又有居于生态环境中的便利,所以在一个编辑者的日常功课中蔓延出来的文字。这种文字有着野心,一种弄清楚那些事主的发生状况和精神状况的野心,也有着一种把自己看成同样的文字生产者的野心。“作家笔记”的文字在此时刻,它对于一个时代的召唤,如前面所言是一把刀子,而它本身却有沉淀了彼一时代文字的所有的正经、严肃、浪漫和幻想。这两种看似矛盾的不搭调,把这一堆旧文字构成的新出版物的双重魅力点得透亮清澈。

朱伟先生在这一系列的文字中,记录了作家个人生活的点滴,这些点滴自然是我们想象和研究当代文学史的财富。而他的文字更进一步去切割和透视这组作家的文本的本质和精神的断层,以至于我相信某些喜欢看掌故的读者,会采取“蛙跳式”的阅读策略,在消费完朱伟先生文本的生动和写实的部分后,把的如下企图心给忘却,“再再后来就因感觉批评家们住住都是概念而非真实写作状态,所以想从个人印象与个人判断角度,将熟悉的作家们一一刻画出来,集成一部个人观点的文学史”。对于我个人而言,我无法把这本书规定为一个名人的随笔集,而不断要求将这本书看成当代文学史的写作必然组成部分。

“好比阳光终于投进了浓重满盈的色彩”,我随手摘取了这一句话,这是朱伟先生谈张承志的文字中的一句,而这类的文字在这个系列中多到如同北京现在街头的汽车,充斥在作者的行文的每一个瞬间。朱伟先生的分析和审美,依赖了大量通感带来的对于“色彩”和“光线”的想象性描绘。“色彩”和“光线”的描写一方面集中在对他要记录的那些人物的某种生命瞬间的揭示,当然这些揭示自然也是朱伟先生在自己的记忆中经过了选择性的强调处理的,这些“色彩”和“光线”的强烈地涌现,一方面构成了1980年代的精神内部状况,同时,在另一方面使得朱伟先生文字的处理倾向和那些被记录的文学一起构成了一种精神生态。在阅读这部带着“生态研究”的企图的文集的时候,我可以感受那些“色彩”和“光线”带来的细节和视象化的体验,同时有不得不告诫自己这种依赖通感的浪漫情愫本身需要再度进行解剖和分析。

“作家笔记”因此摆脱了“时间”的束缚,因为它记录了时间的痕迹,并且将自身转换成时间痕迹。“日记”在成为“精神史”的时候,就带着这种残酷性,这种残酷性一定会凸现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不知道现在不断写着“博客”的朱伟先生是不是这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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